耳边鼓声隆隆,城墙上狼烟滚滚,喊杀声,刀剑相撞声……龙霏澜紧闭双眼,眼珠急速转动着。她见着陆亭竹微眯着眼,在公堂上淡淡质问,那是初见;她见着陆亭竹一袭白衣噙着温柔的笑,手掌相握着,那是斗衡峰难得的融洽;她见着自己同陆亭竹在金葵坊携手站在皇帝面前,两人的关系为天下所知晓;然而镜头一转,平静温和的画面忽然转为血腥激烈的战场,她见着陆亭竹带军上战,她站在不远处紧张看着,却见陆亭竹心口处突然出现一把刀,陆亭竹身子一晃,慢慢倒下去,而他身后,章棹冷然拔刀。
龙霏澜猛地睁开眼。
这里是北漠营帐。
她慢慢撑起身,揉了揉有些昏沉的头,慢慢打量着面前的一切。
“王子。”
门外是恭顺低柔的侍女。
一名外族男子掀帘进入,衣着是北漠服饰,不同一般北漠官兵,而是异常精致奢华的王室服装。
龙霏澜目光落在章棹脸上,怔了半晌,露出个嘲讽的笑,“想不到北漠的王子殿下竟然会改名换姓跑到西照当官。”
章棹,现今北漠三王子完颜拓,似笑非笑看着龙霏澜,“想不到,你会自己跑到这里来。”
醒来未喝一口水,龙霏澜声音低哑,“我到这里来是为西照,你呢,既然选择为西照效力,又为何要出尔反尔,莫非你们北漠侵犯他人国土前,本就有扮演细作这么个传统?”
完颜拓微微抬眉,对于龙霏澜的嘲讽不置一词,他姿态闲适坐在一旁,身后的侍女捧了一把蓝紫色的桔梗花插在桌上花瓶里。
龙霏澜心绪因着这柔美鲜艳的花变得有些微妙。
“我还记得在西照时你救过我。”
她指的是在芙蓉阁被赵毓掳去,是章棹及时发现阻止的。在醒剑山庄时章棹对她的印象并不好,所以章棹救她,她打心里感激。
“在状元府,你对他们那么好。你甚至允许他们一同上桌用餐,当时我便想,这人究竟是心肠好,还是太过随便。”
她说到这儿声音已然变得低柔,“你待康康那样好,他只是章青砚领养的弟弟,你也从未将他当外人看待。”
完颜拓示意,侍女便倒了杯茶水给龙霏澜。
龙霏澜平静喝下,她将视线放在章棹身上。他一向给人一种温良书生的感觉,以往两人对话不多,但她对章棹的印象很好,而此刻章棹穿着北漠王子衣裳,整个人熟悉而又陌生。龙霏澜带着不解道:“我一直认为你宽厚善良,金葵坊时才向你求助,而你果然帮我。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一切的一切,竟然只是假象,是你潜伏在西照所作的伪装。人传章棹自幼失去双亲,同章青砚相依为命,章棹十年寒窗,一朝被亲点状元,是西照一代传奇……章青砚死时,你在醒剑山庄那样悲痛……可如今想来,原来也是作假。”
完颜拓听到这里,扬起嘴角,嗤笑一声。
他的表情冷淡,好像龙霏澜说的章棹根本就不是他,而他只是在听龙霏澜说故事而已。
龙霏澜将目光转在盛放的桔梗花上,悠悠道:“这桔梗花,在北漠并不多见,可它柔美清澈如北漠苍穹,是北漠男女传情之物。”
侍女的面容微微泛红,垂首望着完颜拓的脚尖。
完颜拓终于将视线放在龙霏澜身上,而龙霏澜一双明眸渐变锐利,“醒剑山庄,你亲手把自己阿姐嫁给那险恶之人,是为权势?抑或那是你为取得陆君傲的信任,同他一块设计季维羡,为日后铲除秦王陆梓瑜作铺垫罢?我万没有想到,你非但没有愧疚,反而让他人以为你只是单纯为章青砚得到一门上好亲事,你没有错,错在看错了季维羡此人。”
完颜拓皱了皱眉。
龙霏澜想到那双面香囊,正面是蓝紫色的桔梗花,内里是清波小船,一针一线精致细腻,便是从未见过章青砚,也能看出那女子是怎样为心上人将一腔情思细细绣在香囊上。
龙霏澜冷冷道:“你到底生得一副什么心肠?你让章青砚喜欢你,爱上你,为了你怀上孩子,你却毫不犹豫将章青砚杀死!你既达成陆君傲之事,又解决后患,真可谓是一箭双雕!可你没想到我会用滴血认亲来诈你,所以你又毫不犹豫将章青砚的尸体烧死在倾语院!你手染两个人的鲜血,一个是无辜的孩子,一个是爱你至深的阿姐……你午夜梦回中可有梦见被你害死的章青砚?有没有听见那还未成形的你的孩儿在你的耳边哭?”
“住嘴!她根本不是我阿姐!”完颜拓陡然起身,平静面容一瞬变成狰狞。
侍女立即跪了下去,完颜拓倏地把座椅踹翻,那侍女忙不迭连滚带爬出了帐。还未跑出一丈便被侍卫一刀砍了脑袋。
完颜拓愤怒打断,一双眼睛眸光噬人,此刻死死瞪着龙霏澜,“我本是北漠王子,她是谁,不过贱民之女!她若尽一个姐姐的本分便好,我自然令她安然到老,若非她心生绮念不愿嫁,若非她将我灌醉做下错事,我又何至于容她不得?!”
果然如此。龙霏澜眼瞳微缩,虽没有违背人伦,但是——
“十几年相依为命的感情,原来在你的眼中是尽本分?就算是她不对,若不是你逼她,她又何必做出那样的事?章棹,说到底,无非是你自私罢了,是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你自恃身份尊贵低贱她!是你让她名誉尽毁死不瞑目!”
完颜拓喘着粗气瞪着龙霏澜,她一言一句无一不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