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薛家两母女的心思都在宝玉身上,黛玉留心多瞟了香菱两眼,一地的丫头连她与宝玉的站了七八个,她那一身半新不旧的比甲冬袄只比薛家另两个小丫头略好些,只是,除了有一付好相貌,她却还比其他人多了点什么……
“哎……哥儿别在喝了,这一两钟也尽够了,一会子上了脸,可就真遮不过去了。”宝玉的奶娘李嬷嬷又大声武气地嚷着到了跟前。
宝玉脱了管束,正得意呢,那里听得进去,只屈意央告:“好妈妈,我再吃两钟就不吃了。”
李嬷嬷见他不听劝,也急了,仗着老脸就祭出了终极法宝:“你可仔细老爷今儿在家,提防问你的书!”
这话宝玉却是听不得的,心中立时大不自在,只得慢慢放下酒,垂了头。
黛玉回神瞧着,也不说话,李嬷嬷话虽不中听,到底是她职责所在,她这等的嬷嬷本就是长辈发派下来平日里看管哥儿姐儿的,脸面自与旁人不同,平日在外面可当得宝玉的半个主。就是现下说话间看似驳了薛家两母女的脸,她也是不惧的。
薛家两母女自是知晓李嬷嬷的地位,自不会失了身份去与她分辩以至于平白树个对头,更不能调唆着宝玉闹去。是以酒虽是她两娘女让吃的,这会子却都成了没嘴的葫芦,也不说收酒吃饭,也不说继续吃酒。席面上一时静得出奇。黛玉瞧着,竟是在看李嬷嬷的笑话,或是说,打量着瞧瞧宝玉平日处事的手段了。
黛玉不说话,可不等于就能置身事外,李嬷嬷一看这场面僵了,眼睛一转,就笑道向黛玉道:“林姑娘,你倒也帮我劝劝,他平日里也就还听得你说两句。”
黛玉听了一抿嘴,掩唇吐了瓜子壳,轻笑道:“嬷嬷可说差了,你原是老太太、舅妈信得着的老嬷嬷,放放心心地将宝玉交到你手里,自是知道你是一心为他好的,也是能劝得动他的。宝玉自当最听你的话才是,哪里轮得着我说什么。”黛玉说着睇了宝玉一眼,见他仍是一付垂着头不出声的样子,心下不由就存了气,抿了抿嘴,又道:“……只是我也说你老人家一句,宝玉如今也不比小时侯了,老太太、舅妈连着嬷嬷你成日里都教了这许多年了,这待人处事的分寸他也是知道的,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他心里哪能没一杆秤呢。你老这么一味地操心,知道的,说是你放不下自小奶大的哥儿,那不知道的,还当宝玉什么事儿都不懂呢。”
“得,林姐儿这么一说,倒是我白操心了。”李嬷嬷到底是老人儿了,听得出黛玉是在人前给她面子,心里头高兴,好歹嘴上也晓得顺着说:“宝哥儿你即什么都知道,我也不多说什么讨你得嫌,你要做什么,我也不能尽拦着,只万事多想你嬷嬷我的难处罢。”
宝玉听得他嬷嬷这么说,倒不好再赌气,只得用指尖将酒杯略略推了开去,还不待他开口,薛姨妈已笑道:“我的儿,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这般懂事,姨妈给你熬下酸笋鸡皮汤备着醒酒呢,你一会子喝上些,定不妨事的。再不着,今日就在我这儿歇下了就是。”
宝玉抬头瞟了眼黛玉,转头对薛姨妈笑道:“原是我任性了,倒叫姨妈受累了,……那汤我最爱味重一些,姨妈叫人多放些酸笋才好……”
宝钗不出声地在旁瞧了宝、黛两人半晌。这会子方含笑道:“还是林妹妹与宝兄弟最投缘,只两句话就将宝兄弟劝住了……”
黛玉横睇了她一眼,不论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黛玉都不打算让她说完,宝钗虽有贤名,但她说话带刺的时候可不比原来的黛玉少,什么讽刺黛玉念佛是求姻缘啊,或是薛宝琴太得贾母缘啊,心情太糟的时候,还会指桑骂槐失了风度地骂小丫头,现下她虽瞧着还指望着待选的事,不定将宝玉放在了眼里,但她方才被金锁一事到底刺激到什么层度,黛玉心下可没多少把握,是以她撇着嘴半带笑地截住宝钗的话:“……我可劝不动你这宝兄弟,也犯不着劝他。好不好的,自有那知冷识热的姐姐们会去哄他开心,哪里轮得着我们这些笨嘴拙舌没关系的人来出这个头。我不过是瞧着李嬷嬷岁数这般大了还这么操心的份上,劝劝她老人家,何苦呢,说得再多,再恨铁不成钢,架不住人家不领情,一个不好,少不得还要给顿脸子,可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她老人家自个儿清清静静地歇会儿去呢。”
“哎,这可怎么说呢,我不过一句话,倒招出你这么大一口怨气来,真真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也不是,恨也不是。”宝钗边说,边伸手欲往黛玉腮上拧去。黛玉一惊之下人往后仰,两下里一凑,宝钗手上不由失了些分寸。黛玉只觉腮边一阵火辣,虽是顽笑,却也着实拧得疼了。黛玉不备之下立时哎哟了一声,又拿手捂了脸唤道:“好疼……”
宝玉这时也顾不得方才被黛玉损得狼狈,忙探过身来问:“林妹妹怎疼得这般紧,你且放手让我瞧瞧可有什么不好……”
宝钗不知黛玉反应这般大,这时也忙道:“原是我手重了,妹妹你没什么罢。”说着就来拉黛玉的手,却被黛玉侧身躲了过去,宝钗一时有些僵住了。
奶娘丫头这会子已是围了过来,宝玉也下了座过来哄黛玉。待黛玉拿开手看时,脸上还略有些淡淡的红痕,黛玉蹙着眉躲在奶娘身边一付忍疼的模样,就连薛姨妈也忙含笑劝慰道:“林姑娘别哭,原是你姐姐失手,看我一会子说她,我这儿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