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公对吴楠的印象很好,八十多岁的人了,白须白眉,老态龙钟,现在腿脚也还便利,正是最适合颐养天年的年纪。
吴楠性子爽利,说话做事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干净利落感,这点倒是和沈家百年书香门第的斯文温吞有些相悖,但这并不妨碍老人家看透吴楠精明能干,外刚内柔的本质。
沈家人崇尚和平,崇尚自由,除了家族里已经转了政途,从事国家事业的子孙后辈,像吴楠这般精于算计的人其实并不在少数,只是他们天生耳根子软,虽看得清利弊,但要能在适当的时候做出最合适的选择上他们却少了一股狠辣果断的坚韧,这也是吴楠所具备而沈家人没有的。
过刚易折,软极受欺,只有真正在世俗中历练出来的人,才能有那般刚中带柔,软硬兼施的决绝和眼手段。
老太公见了最小的孙子,心情一贯是好的,堆满褶子皮的老脸颤巍巍地开出一朵温暖的小菊花,哪怕沈静瞻已经长大承认,老人还是喜欢摸着幺孙的脑袋,老眼眯眯地不住点头,“乖啦,乖啦……”
吴楠站在旁边大声喊他,“爷爷,你今天去散步了吗?”
老太公身体哪都好,就是有些耳背,眼睛紧紧盯着吴楠蠕动的嘴唇,半天才听到声似的,乐呵呵点头,“好,好……”
“静瞻今天带我去看电影了,爷爷,下次带您一块去看看吧,可有趣了……”吴楠一提起电影院里的事儿就高兴,显然对边看电影边听沈静瞻解释人体解剖的细节之事十分兴致勃勃。
老太公人老,心里可不糊涂,虽然听得模模糊糊地,但是看见自家孙子脸上的笑容,自己也觉得心情很好,嘴上直嚷嚷,“好孩子,好孩子,乖孙媳妇……”
吴楠对老人很有耐心,明知最后还是如是鸡同鸭讲,但就冲她那副安安稳稳听老人絮絮念叨的好定力,就足以赢得所有敬爱老太公的沈家人的认可。
沈妈妈是个温柔的女人,沈静瞻肖母,尤其性子上还要像上几分。
临走的时候,沈妈妈拉住吴楠的带着粗粗大茧子的手说悄悄话,“楠楠有空要多过来坐坐,老太公身体不好,平时吃得也少,每次你一来,他就能多吃半碗饭,心情也要好上许多呢。”
吴楠笑着应和,“爷爷这是看见自家幺孙才这么高兴呢,以后会和静瞻多些时间回来看看的。”
沈母宽慰地点点头,顿了又顿,才道,“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为难事儿了?”
吴楠眸色一闪,眨眼敛下心里的情绪,轻描淡写地笑道,“没事儿,我能解决,”见沈母蹙着眉一脸不赞同,心底不由一暖,脸上的笑容才更多了几分真诚,“我有分寸的,您别担心,再说,不还有静瞻帮我呢嘛,没事儿的。”
沈妈妈毕竟是上流圈子里出来的人,眼界宽,见多识广,对某些事情的看法自然也比较开明乐观些,她一向矜持内敛,有什么事儿都不轻易和别人提起,如今能点着吴楠说两句,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
“这做人做事,只将就一个周全二字,你是大人了,凡事要多往远处看,脚下的风景不值一提。”
吴楠郑重点头,给了沈妈妈一个轻轻地拥抱,这霎那,眉眼飞扬。
吃过夜宵回到吴家的时候,姚玉姿还在花房里侍弄她那些花花草草,见到吴楠,她还有些小惊奇,拿眼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笑道,“今儿个怎么想起来要回家了?”
吴楠笑了下,没接这话茬儿,只四处看了看,漫不经心问了句,“父亲呢?”
姚玉姿拿着剪子修理枯叶的手指顿了顿,声音清清淡淡地,好半天才回了句,“他忙。”
至于忙什么,姚玉姿没提,吴楠自然也不会不开眼地哪壶没开提哪壶。
姚玉姿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对丈夫的人她一清二楚却三缄其口,从不在外人面前稍加多提,就是对吴楠也很少说起吴秉德的事儿。
女人的爱有时候很卑微,只要能守住她心爱的那个男人,明知他有二心,明知他对自己早已平淡如白开水,心里却还是想着他,念着他,诚心诚意地将他放在心里最深处,就像守着自己那份虔诚的爱情。
姚玉姿不说,却并不代表吴楠会让她就此模糊过去。
顺手从架子上拿了一个小剪子握在手里,张张合合地把握住,吴楠意味不明地瞥了眼自家母亲,嘴边啜着抹轻笑,一并蹲在花棚里修剪枯枝黄叶。
最终还是姚玉姿首先开了口,“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儿?”
果然,天下父母都一样,连开口问出的话儿都是一样的,吴楠心有所感,再转头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终于收起,声音很冷静,“我现在正着手对付杨家人,今天……杨素敏去找父亲了。”
握住剪子的手指一个用力,开得正美的玫瑰花顿时整个掉落在脚下,姚玉姿维持原来姿势定定蹲着好久,安静的花棚里才传来她略带沙哑的声音,“他不会这么做的,不会。”
吴楠扯扯嘴角,脸上的嘲讽几乎满溢出来,“杨素敏毕竟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即便杨帆没用,那始终是他的血脉,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胸口仿佛压着一口石头,姚玉姿努力深呼吸,好似下秒就要一口气倒不过来厥过去了一样,这么多年来,杨素敏始终是她心底埋得最深的那根刺,每每想起都要膈应得她将胃里的东西全数吐出来。
压住胃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