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闻言,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裙子下半露出的大脚,偷偷往下拉了拉裙子。.停了一瞬,方才扬着脸讥笑道:“二婶子说的不错,咱们三娘可是要嫁进大户人家的。这脚啊,可不能大了。我没记错的话,三娘有十一了吧,也不知现在缠脚还来得及不?我可是听说,人家闺阁里的小姐都是生下来就缠的。”
张四娘听着元娘的一席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却宋氏轻拍了一下,制止住了。
这元娘的心直口快随了何氏,却比何氏泼辣。嘴巴上一点也不吃亏。
战斗力不弱啊!张四娘暗赞一声,便把自己那份想要争一争,斗一斗的心思暂且搁下。
二娘嘴里含着粥,见元娘与二房唇枪舌剑有些傻眼。不意看到三娘眼中怒火,打了一个激灵。迅速转着心思,想着怎么息了这场火,就见赵氏腾地站了起来,她也忙站起来,笑道:“二婶子拿啥?我去给你拿,你快坐着吧。”
赵氏看着二娘笑着赔小心,眼珠子转了转,就顺着二娘的台阶坐下了。
这时,老张家的男人们都陆续进了屋子,依次坐了炕上。男人的桌上饭菜比女人孩子的要略丰盛一些。庄户人家所谓的丰盛,也不过是量大,油水多一点。
三娘耸了下鼻子,闻着炕上飘过来的菜香味,有点眼馋。她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菜粥,吃着实在无味,索性把放碗往桌上一撂,噘起嘴与赵氏小声嘀咕起来:“娘,我不爱吃这粥,我想吃饺子。”
“哪儿来的饺子,别胡说八道。”赵氏喝斥道。
“昨晚不还有两盘饺子吗?咋了,是不是你给二郎哥吃了,没给我留?”三娘立刻瞪二郎。
二郎比三娘大三岁,是老张家家里唯一一个读书人。前两年刚考取了童生,今年二月参加院试未果,回到家中继续苦学,只等着来年再去考。
别说赵氏做着当状元老夫人的梦,就连张老爷子也是如此,他的期望比起赵氏来,要实际得多。他觉得,他这辈儿上若能出个秀才就已经是很光宗耀祖的事情了。所以,对于二郎读书,张老爷子是全力支持。自然下地干活这等事轮不到他。
然而,他们只晓得二郎读书,却不晓得二郎自从去了县府参加考试后,内心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催化着他原本淳朴的心,使他渐渐变得轻狂,功利,不择手段。
二郎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长衫,头上带着一块方巾,与短褂短裤的大郎相比,甚是斯文书卷气。
他听到三娘的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赵氏虽不太明白二郎说的啥意思,但只要二郎说“子曰”,她的两眼就发亮。孔大圣人所言,二郎句句都会,这家里还有谁能比得过他。她仿佛可以预见到自己的未来,八抬的大轿,丫鬟,仆妇成群谄媚,大把的银子打赏……
“娘,你瞧我二郎哥干啥,你说呀,是不是把饺子都给他吃了?”三娘不依不饶,声音有些高。
张玉凤这时可把话给听清楚了,“二嫂,你二房咋还吃独食儿呢?”
不等赵氏分辨,张玉凤已扬声喊道:“爹,二哥房里有饺子呢。”
张义勇听了,脸倏地涨红了,吭哧道:“爹,是,是孩子的姥娘给的。”
赵氏狠瞪了一眼三娘,马上换了一副笑脸起身回道:“爹,是我娘心疼二郎熬夜读书损身子,特意给二郎包的。总共也没几个……”
张老爷子看了一眼张义勇,见他把头埋得低低地,于心里叹了口气,“是该给二郎补补。老三家的,今晚割点肉,剔几块骨头,熬点肉汤喝吧。”
宋氏被点名,忙应了下来。
果然,提了二郎,老爷子就不会追究。
赵氏见公爹不追究,松了一口气,见三娘红着眼圈,便低声附耳哄她:“听娘的话,一会儿你去你爷那里坐,还有一盘炒鸡蛋没上桌呢。”
“谁吃那破玩意儿。”三娘任性地回道。
赵氏为难地看着她,趁别人不注意,给三娘递了个眼色,用脚踢了踢她的脚。
脚,饺子?
三娘低头一笑,这才把饭碗端起来慢慢地喝着菜粥。
张四娘虽看不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但已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的。不用说了,这二房一定是在背后吃独食儿。
怪不得昨天晌午要提分家另过的事儿。
这二房仗着家里有个读出人将来要做大官,还有一个新缠小脚女儿准备当小姐养,嫁给有钱人。怎么算,这二房的“钱途”都要强过另外两房。人家若想飞潢腾达的,就怕有穷亲戚拉后腿。岂不要赶紧甩包!
由于今早把饭做糊了,女人们倒没说啥,但男人们要使大力气干活的。这饭菜不能马虎,但又本着早饭节俭的原则,何氏自作主张炒了两个鸡蛋,给男人们端上桌。
说是炒鸡蛋,里面的大葱占了大半盘子。但这无疑已经是道硬菜了,若放在晚饭里,都够男人喝一壶酒的。
早饭的事情,张老爷子住在上房自然是知道原委的。他不好说宋氏什么,见何氏又自作主张的加菜,若平时保准要说道说道,但今天显然是打算放过了。
今天的早饭多亏了何氏帮忙,宋氏感激地起身拉何氏坐下吃饭。
到此时,老张家的人才全都坐齐正了,开始默默地吃着早饭。
这时候,大院门口露出了一个三十多岁成年男人的身影。一副强壮的身板,黑红的脸膛,高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