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子目送着宋氏跑得没了影儿。.才慢慢地将张四娘放下来,牵着她的手,寻了村口旁一颗苍郁的大榆树下坐了。他从腰间抽出一根长长的旱烟袋,点上,慢腾腾地吸着烟。
村口的夜风飘忽着,不知方向地打着转儿吹着,无论挪动到哪个方向,都有阵阵烟味吹过来,呛得张四娘直咳嗽。
谁也不知张老爷子在想什么,这么大的咳嗽声,竟没能引他注意。
还是虎子精怪,冲着张老爷子狠狠地叫了两声,咬着他的裤管扯拽,这才惊醒了尚在沉思中的老人。
“四娘,呛着了吧。爷不抽了。”张老爷子用粗糙的大拇指压灭了烟火,舍不得扔掉未吸完的烟丝,就摊开手掌,往手心里敲打着烟袋,倒出一小撮儿半焦的烟丝,又小心地扯开烟袋倒了进去。
张四娘感动张老爷子对她的宠爱。原以为,在古代都是重男轻女的。别人家,她不保证。可在老张家,张老爷子虽也喜欢孙子,但也从未冷落过孙女。相较于大房、二房的孙子孙女,张老爷子似乎喜欢三房的小孙女更多一些。
这一点,张四娘是有感觉的。
因此,她对张老爷子并不排斥。甚至于有种相濡多年的感觉。
她的手摸索着碰到了张老爷子的腿,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腿上,“爷,我给你老讲个故事听吧。”
张老爷子慈爱地,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好,四娘讲的故事最好听。今天给爷讲个啥?”
“继续讲那个孙猴子。今天该讲它被玉皇大帝封了官,上了天宫……”
………………
西山村一间简陋的茅屋里,宋氏母女正在进行着一场艰难的谈话,两人的心事都很沉重。
“唉,玉儿呀!”这是宋玉的亲娘,宋王氏的声音。她是一个年近五十岁的女人,穿着靛青色的衣裙,洗得很干净,上面有着淡淡的皂夹味儿。头上一根饰物都没有,只有在她细瘦的胳膊上,套着一只刻百福的银镯子。长年经月地带着,被衣袖磨着锃亮。她的眉毛又黑又弯,眼睛又大又亮,嘴不大,鼻梁很高。这些,都匀称地分布在她那张因岁月沉淀下来的布满细密皱纹的脸上。
尽管那些过去了的日子,无情地在她的脸上下了足迹,但是从她的身段,脸庞,谁都不难看出她年轻时的风采,更不难看出宋氏与她长得惊人的相似。宋氏简直就是她三十前年的翻版。
“你别太任性了,再怎么说,那是你的婆家,不是娘家。”宋王氏语重心长道,“早在你嫁到老张家那天,你就是他家的人。老三虽说脾气犟了些,人也懒点,可再怎么说,他也没打过你……”
宋氏的身子轻颤了下,下意识地抚了下脸颊,紧咬了嘴唇不言语。
宋王氏并没有发现宋氏的异动,她正望着细弱的油灯出神,怔了一会儿,“你多年未生,已是有错在身的人。你不能再挑人家的不是了。四娘虽好,毕竟不是亲生。那眼睛———还是个瞎的,将来,能不能嫁得出去,还是问题。所以,玉儿,你听娘的话,好好与老三过日子,别想着没用的。要不,你们再试试,万一能怀上呢。女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个自己的孩子在身边才好。”
宋氏缓缓地抬起头来,嘴唇咬得紧紧的,泪花在眼中闪烁着。
这回,宋王氏看到了她的眼泪。她的心里也跟着酸楚,连连用帕子揩眼角,许久没有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宋王氏才把自己的泪水咽回了肚子里,伸出瘦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理着宋氏的头发,低声道:“你别怪娘狠心。这天下当娘的谁不疼自己的孩子。如果真到了那一天,老三说不要你了。娘二话不说,就立刻把你接回来。只要娘活着,就还有着把力气养活你。但人家老三也没说别的。骂就让他骂几句,哪个爷们没个气性。你别往心里去,不就行了。玉儿,你别哭,你一哭呀,娘这心里就难受,像被刀绞着似的。听娘的话,和老三对付着过吧。咱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说句良心话,这么多年来,你公爹……他……他可曾亏待过你?可曾因为你没有孩子冷淡过你?你婆婆没了,这些年,你公爹……”
宋王氏说到这儿,怎么也说不下去了,竟无声地哽咽起来。
宋氏看到她哭,忙把自己的泪水擦干,搂着她娘的肩膀,将头轻轻地靠上去,劝道:“娘,你别难受。玉儿听你的话。刚才我在小河沿上看到公爹了,我承认错了……娘,你放心。我会和老三好好过日子的。公爹待我如亲女儿,你就放心吧。”
宋氏这样说着的时候,有心对自己娘亲安抚的一笑。
然而,她那笑容却是极其惨淡,眼泪差一点又淌了出来。
宋王氏见着女儿如此说,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多少获得了一些安慰。“玉儿,你想开了,就好。娘这边也能稍稍放下心。张老家虽算不得高崖村的富户,可也是不愁吃穿的,饿不到肚子。你就实心实意地跟着老三好好过吧。别的,别的……”宋王氏哀怨地看了宋氏一眼,“你不要想,娘也不许你想!”
宋氏的嘴唇抖了抖,痛苦的闭上双眼,最终点了点头。
这时,宋王氏才起身进了里屋,旋即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小坛药酒塞进宋氏的怀里,又小声叮嘱了几句,就叫她赶紧回去。
当张老爷子及宋氏一行人等回到那个农家小院时,大房的老大张义忠及媳妇何氏都没在家。天一擦黑,两人到村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