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家那几间破房子在季昭的资助下重新修缮,现在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四面漏风了。稍显狭小的室内挤了几个大活人,再烧个炭盆,倒也暖和。
如意已被送回了皇宫。纪衡和季昭王猛一同来到方俊的住处时,方俊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他看到季昭,又有些激动,提高声音说道,“我没有杀害季青云!”
“到底怎么回事?”季昭急忙问道。
方俊双眼放空,陷入回忆。
“我那日确实接到陈公……陈无庸的密令,让我带人火速前往辽东去寻找季青云,不过不是为了追杀他。”
“那是为什么?”季昭皱眉追问。
方俊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知陈无庸再三强调要抓活的给他带回去。我当年只是直言司的一个打手,陈无庸不管做什么,都没必要跟我解释原因。”
“可是我明明亲眼看到有人追杀我一家四口,不是你们,又是谁?”
“真的不是我。而且,你说的杀手,我应当也是见过的。那几天我们日夜追赶,追到一座破庙外时,看到里面有灯光。我根据时间推测季……季大人当在庙中,满以为可以就此抓人交差,不想进去一看,满地都是尸体。我挨个探了地上人的鼻息,大部分人都死了,只一个小男孩儿还剩一口气,但也受伤严重,需要马上救治。”
季昭眼圈发红,激动地一把抓住方俊的手腕,“我弟弟他……他还活着?”
方俊一愣,“你是季大人的女儿吗?”
季昭点了点头。
方俊恍然,看着季昭尚未换回女装的太监公服,他又一脸疑惑。
纪衡提醒他道,“先别管这些,你继续说下去,那孩子后来怎样了?现在在哪里?”
方俊便道,“我当时想,那应当是季大人之子了。陈无庸说只要活的,我便没有理会季大人夫妇的尸体,只给那孩子先止血包扎。之前得到的消息是季大人一家有四口,现场唯独不见了他的女儿,我们便商量着留一半人在附近找那个小姑娘,剩下的人先把男孩儿带回去。此处前无村后无落,一个小女孩儿想来跑不太远。可是就在此时,有人闯进来发现了我们,双方很快动起手来。我见他们人只有几个,以为很好对付,不想他们朝天发了救援信号,很快便有许多同伙赶来与我们厮杀。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我们一时敌不过,节节败退。然而他们的意思却是赶尽杀绝,我把那孩子扛在肩上,同时被三人围困,也顾不了别的,只好带着那孩子逃跑。跑了许久,那几人却紧追不放,终于把我逼到一处高崖。我退无可退,只能纵身跳崖,以期能寻找一线生机。那山石嶙峋,间或有横生的树木、悬挂的枯藤,我一手扛着孩子,一手抓着一株松树,本打算等他们走了,我再爬上去。然而上面的人却开始往下扔石头,我被一块大石头砸中脑袋,眼前一黑,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季昭听得心都提起来,“那后来呢?那个孩子呢?”
“后来我醒来时前尘往事尽皆忘掉,也没看到什么孩子。我拖着一条摔断的胳膊在崖底转悠,不知怎么就走出了那里,来到一个村落。我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自己来自何方。我在那村子中遇到一家好心人,他们帮我治了病,还带我打猎。后来他家做皮毛生意,把辽东的皮毛运去京城贩卖,我随着他们的车队去了京城,在京城郊外遇到一个老太太。老太太见到我之后便嚎哭不止,自称是我的娘亲,我便被她带了回去。她因太过担心我,终于心气郁结,染上重病。我求医问药,用尽家财,之后凭着一身力气,帮人做些活,赚钱为母亲治病。我之前卖与你的那小泥人,本是陈无庸赠与我的,有一次我看到母亲拿出来把玩,觉得大概值几个钱,便不顾她的反对,决定把泥人当了。因此便遇上了你,再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方俊一口气说了这些,费了许多精力,神情有些疲惫。他最后总结道,“总之,我前半辈子做了许多坏事,才遭此报应,我也认了。但季大人之命案,确实不是我所为。”
季昭早禁不住流下眼泪来,“你,你再好好想想,关于那个孩子,你还能记起什么来?”
方俊闭着眼睛认真想了一会儿,终于无奈摇头,“没有了,从山崖上掉下来之后我和他就分开了。但……”他想说应该是凶多吉少了,可是看到她哭得那样伤心,他也没忍心说出来。
其实他不说,季昭也明白。那样冷的天气,弟弟又受了重伤,还从山崖上掉下来,生还的希望实在渺茫。季昭想到这里,心中好不容易燃起来的那一点点微薄的希望,又渐渐熄灭下去,她哭得更伤心了。
纪衡的心跟着揪疼。他轻轻拍着她的肩,低声安慰着她。
连向来迟钝的王猛都听得一脸黯然,他真恨不得自己当时就在现场,只要那孩子还有一口气儿,他就能给救回来。
本以为能够了结的案子,突然又变得疑雾重重。季昭十分想不通,却也明白方俊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她好生跟他赔了个不是,又给他留了些银两,便告辞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季昭的情绪十分低迷。纪衡牵着她的手,说道,“阿昭,放宽些心,至少现在又有了线索。我一定彻查此事,找出真凶,帮你报仇。”
季昭秀眉深锁,说道,“我有些奇怪,到底是谁一定要将我一家赶尽杀绝?你说,会不会是孙从瑞?”
“不像是,”纪衡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