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柒回宫时已是酉时,深冬的季节,宫门外,打了几盏宫灯,微光拉得人影儿斜长,那影儿,起跳,攀爬,一个转眼的功夫便翻过了几丈宫墙,这般敏捷,倒似猫儿。
她猫着步子,东张西望,好不小心翼翼,骤然脚步一顿,耳听八方:有人!
“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
是个男人的声音,隔着一堵宫墙,听得不大真切。眸子转悠了一圈,闻柒轻手轻脚地凑近,拐进转角里,细听。
隔着如此半近不近的距离,望得见女子容颜姣好,月白的宫装曳地,疏影曼妙。
闻柒摸了摸下巴:嗯,是个美人,是个身份不低的美人。
“宫中眼线多,着这出好戏的人也多,道长是聪明人,本郡主不便多说,太后娘娘的意思,道长可明白?”
美人儿端的是高雅贵气,语态了,带着一股似乎与生俱来的傲然。
男人陪笑:“本道明白,嘿嘿,明白。”
男人一身灰白的袍子,手里执了根道棍,如此扮相,道士无疑。最近宫里传皇后与常广王中了邪,太后正张罗着道士作法驱魔,想来,便是这位道士。
只是到底是驱魔,还是招祸,那就仁者见仁了。
“哦,太后娘娘让本郡主提醒道长一句,她老人家不喜欢后患。”
那道士甩了甩手里的棍子,信誓旦旦:“事成之后,本道自会离开大燕,有多远走多远。”
美人儿浅笑嫣然:“明白便好,那太后与本郡主便在凤寰宫静候道长了。”
轻笑声落,女子拖着长长衣摆离去,宫灯下的金步摇甚是夺目。
这女子,绝非池鱼。
这勾当,显然见不人。
闻柒抖抖腿,踢了踢这端宫墙:“诶,我说,神棍。”
宫墙那端正欲离去的道士大惊:“什么人?”
闻柒一个转身,出了拐角,抱着手,挑眉:“你姑奶奶。”
灯下,人影儿灵巧,个子不高,精致的五官嵌了一双乌黑灵动的眼,一眨一眨的,将那光影打在眼睑,煞是好,她穿了件浅绯的襦裙,裙摆处点点暗红,似血晕开的纹路。
道士心下惊恐,撒腿便要跑。
身后,小人儿清脆的嗓音传来:“跑什么,见了长辈不打声招呼,像什么话。”
长辈?
诶呦,哪来的姑奶奶!
道士一抬头,那小人儿便已经到了跟前,抱着手,笑得眉眼儿弯弯,道:“蹲下。”
道士眸子一愣,对上一双月牙儿般的眼,暗红色的,浓郁得像一团化不开的血色。
随即,男人的目光便呆愣住,蹲下。
小样!闻柒挑挑眉,眸中蛊意更甚,伸腿,踢了踢这道士:“叫句姑奶奶来听听。”
真是何时何地都不忘无耻阴险地占尽各种口头物质的便宜。
这神棍,哦不,这道士自然是听话,乖乖地:“姑奶奶。”
这一声,愉悦了这位姑奶奶,伸手拍拍男人的头:“乖孙。”半蹲下,她半哄半蛊,“来,乖孙,告诉你姑奶奶,刚才那个女人是谁?”
眸光暗红,摄人心魄,叫人失魂,任其支使,道长回:“淳安郡主。”
淳安郡主……
大燕宫廷史有记:先帝之子燕浦征战北漠,战死沙场,诰封汝阳王,留一女燕凤锦,赐封淳安郡主,养于凤寰宫太后膝下,时年豆蔻。
想必刚才那位美人儿便是燕凤锦了。
“凤寰宫里的老婆娘让你做什么?”
凤寰宫里的老婆娘,说的可不就是九章王的生母,苏氏嘉顺太后。
苏太后嘛……闻柒笃定,披着人皮一肚子坏水满眼利欲的老妖婆一个,不然怎么生出燕修那样的种。
道士回:“驱魔作法,祸水东引。”
果然,闻柒的眼,雪亮的,一一个准,苏家没一个好东西。
闻柒再踢了一脚:“替死鬼呢?”
“闻家。”
闻柒笑了,皮笑肉不笑:“哟呵,这老婆娘,挺能蹦哒的啊。”
加上刺杀那次,再加这次,两笔账了。苏太后,燕修,苏庄妃……闻柒默默地记账,没办法,她小人,特记仇!
“乖孙。”闻柒笑眯眯。
道士听着,傻愣地顺从。
她倾身:“你说你这么听话,姑奶奶是不是该好好奖励奖励你?”
奖励?嘿嘿,来要算账了。
说着闻柒从怀里掏出几串珠子玉石,往那人身上一扔,甚是慈悲的模样:“乖,好好藏着,这可都是宝贝。”
道士听话,机械地接着,藏在了兜里。
闻柒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宝贝,可不就是方才从九章王府顺来的。有一句真理是这么说的,天下啊,哪有白吃的午餐。
打发了道士神棍,某人心情甚好,眼下天也黑了,某人哼着小曲走在宫门旁的小道上,拐过小道,御花园里落花缤纷,有首调儿,是这么唱的:“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虽说是古今中外的神曲,某人完全不在调上,哼得浑然忘我。
“闻柒。”
这声音,闻柒只觉得魔音绕耳,刚才的好心情一瞬打了水漂,娘的,冤家路窄!不由得想,后面这厮刚才有没有听见见什么,听见见了多少,麻烦麻烦!
闻柒头疼,揉揉眉心,转身,咧开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哎哟,这是谁家美人啊,薄纱覆面,好不风情呢。”
薄纱覆面,万种风情,此乃美人,她闻柒没说假,眼前这八人抬的大轿里,蜀绣重重,里面,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