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大山,古巫遗址。
这一片曾经山青水秀,在这个世间大凶之地中难得一见的天地钟灵之地,如今早已一片狼藉,处处都是大战过后的痕迹,甚至那条惊天瀑布,也被毁山断流,那些充满异地风土人情的巫族房屋,亦早已化作一片废墟,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断壁残垣,以及无数的惨肢断臂、四分五裂到认不出来的尸骸四处堆积着,大地已完全变作鲜血干枯后的深黑色,空气中更是弥漫一股连风雨也冲刷不去的浓重腥臭气味,如死气沉沉的鬼蜮,曾经美丽的谷地,已然变作了一个犹如森罗炼狱的可怕地方,这里透出来的惨烈荒凉气息,甚至连那些蛰伏在群山深处的妖兽山精,也不敢靠近。
云天风在大山森林中跌跌撞撞一路茫然地走着,不知不觉间,连他自己也没发觉,竟绕回到这个曾经与大家一起出生入死的谷地上。
看着眼前这惨不忍睹的景象,闻着恶臭的难以呼吸的空气,他脸色微微发白,目光仿佛也有了几分呆滞。
他怔怔地站着满山尸骸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慢慢抬头,向天仰望,但见那一片无垠穹苍上,就连云彩看去都仿佛被血红色的迷瘴雾气所染红。
雨水打在他身上,说不出的冰冷。
这些曾经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妖族凶人,如今也不过化作一具枯骨,倒在这个荒山之地,等待着无情光阴的腐化。
他沉默地看着,怔怔出神。
人之一生,是不是最终都只能变成这般一捧没有任何感觉的灰烬呢,争来争去,斗来斗去,这又是何苦呢。
但是,他的一生,也不都是在争么?
他看了看低垂在手中闪着淡淡光泽的青阳仙剑,这一柄师父的遗剑。
苦么?他茫然看天,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要呼喊什么,可是,终究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痛苦呻吟声,云天风怔了一下,看了过去,声音传出的方向,正是那一座被蜀山那个新一代天骄以无上真法所夷平的大山。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走到那一座如今只剩下深深巨坑的地方,那里,一个浑身焦黑,已然看不清面貌的人在挣扎爬起,但似乎受伤过重,还没站起来,又倒了下去。
他默默地看着这个人,却是认出了,这个早已看不到那一头闪亮耀眼银发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与冰岚云阁怜星殿主两败俱伤,最后被凰冰璃以神剑驭雷所击溃的蛮荒妖祖鬼煞。
却是没想到,这人在那样的情况下,竟然还活了下来,这份道行,实在令人心惊。
鬼煞似乎也发现了这个正道年轻人,他虚弱的笑了笑,再又一次倒地后,终于不再起来,躺着仰望着这个站在深坑边缘的少年郎。
两人四目相对,都是沉默不语。
云天风望着这人,不知怎么心神忽然又有几分飘忽,这个世人看来不可一世的妖祖,风光过后,也不过落得如此下场,他师父为那颗天元神丹奔波了一生,最终自己却也成为了祭丹之物,最讽刺的是,还是他这个最喜爱的徒儿亲手葬送了自己,师父他当年收自己入门之时,可有想过有这么的一天呢?
一念及此,他眼眸忽然反射着奇光,幽然如同鬼火,没有丝毫人类应该拥有的情绪,只有无尽的绝望和对上苍的质问不解。
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许多,天意弄人,在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的不归路。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上天要如此待我?难道他认为我的道心还不够坚定?我自幼天赋过人,却偏偏出了一个慕容龙幽,我本善良,却亲手弑师,我付出了那般多的代价却依然那般卑微,这究竟是为什么?我的道到底是什么?”
他眼中的光泽渐渐敛去,黯淡的有如此刻天穹上的夜,沉默片刻后有些神经质般笑了笑。
鬼煞把这个年轻人的神情变幻看着眼中,冷笑道:“怎么,正道弟子不都是道心清明心志过人的么,我看你的样子,连妖也不如!”
云天风身子震了一下,有些厌恶地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凶人,有些艰难地抬起了手上那柄不敢正视的青阳仙剑,鬼煞冷冷看着他,竟无丝毫畏惧之意,目光中依旧那般桀骜不群,但神色间却似隐隐有一丝解脱的意味。
云天风看了他半晌,缓缓放下了手上仙剑,忽而狂笑起来:“死了就一了百了,你倒是想的美,我偏偏不动手,起码世上还有人和我一般生不如死!”
鬼煞一时哑然,看着这个状如癫狂一连迷惘的年轻人,眼中闪烁着难言之光,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猛的咳嗽起来,咳出了几口鲜血,嘴上却是冷笑不改,一脸傲然:“人之将死道心必明,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弱小过,但也从未像现在这样了解自己过,我鬼煞纵横一生,只为坚守祖上承诺,生不敢忘,死则无憾,纵使满手血腥,人人得而诛之,也问心无愧,此等情怀,岂是你这个连自己也不敢面对的废物可以比的?”
云天风怔住了,显然没想过这样一个绝世凶人,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来。
他是连自己也不敢面对的废人么?
鬼煞的话,便如千万跟针一般,深深插入他心中,一阵冷风袭来,云天风身体微僵,连手上长剑松开倒插地上也恍然未顾,他艰难地低了低头,看着自己双手,忽然无力地跪倒在地,喃喃自言自语,额前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