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怔怔地看着他。
深心深处,那对早已化成灰烬身影,这一刻不自禁的再次浮上心头。
无论当日蝶舞的愿来生不再为妖,还是这位前辈的甘愿为情成妖,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怀?
“深情苦,一生苦,痴情只为无情苦,人也罢,妖也罢,众生皆苦。”
当年听完汐瑶月下的那一曲弹尽世间情愁的“痴情怨”,他是这般说道。
只是那时那个年少无知,未经历过的他,又岂会真正明深悟那种人情之苦?
直到此时此刻此地,许多年后的他。
站在这个前辈身旁。
忽然明白了。
林辰深深呼一口气,站起身来,与这位前辈并肩而立,看着前方的茫茫的天地。
遥遥远方,寂寂云海,仿佛有人在幽幽叹息着,六百年前的那一幕,当年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夜雨,可还有人记得么?
沉默了许久过后,他轻声道:“后来怎么样了,掌门他,放过了你们么?”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道:“怎么可能,当着天下正道面前,我如此忤逆,蜀山千古威名,又岂能因我一人而毁?”
他目光平和,再也看不出丝毫的疲倦之色,淡淡道:“他当着所有人眼前,震散了她的魂魄,打开锁妖塔之门,把她关了进去,又禁锢了我一身真元道力,把我送到绝剑峰上,亲自发动了万剑弑仙大阵,让我受尽万剑穿心极刑而死。”
“那你怎么会来到剑冢?”林辰怔了一下,追问道。
“当你修行到道行到了那个境界,你就会知道,想死,其实真的很难的,生不如死,才是最痛苦的。”
男子轻叹一声,接着道:“你应该知道,蜀山中人死后,其剑大多都会被放入剑冢之中,镇妖神剑虽是九天神兵,承载蜀山千古威名,但它因我沾上了太多同道中人的血,老头子他又岂会留下它?”
他忽的一笑,神色说不出的桀骜:“不过他老人家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我萧遥,他没想到镇妖剑早已认我为主,在绝剑峰,便是它通灵护主,带着我冲破了禁制,落到剑冢之上,不过即便如此,我虽然逃过一劫,但生机却是早已断绝了,只剩一缕残魂苦苦苟存着,若非我体内还有天狐的内丹,以及在大阵中窥悟了天机,想必此刻你也看不到我了。”
他看着林辰,目光尽是赞许之色:“你能从万剑弑仙大阵中活了下来,真的很了不起。”
林辰苦笑一声,想起了那日被那道惊天裂缝吸入剑冢之时恍惚间看到的那两个身影,其中一人是汐瑶无疑,另外一个白衣飘飖的倩影,除了她,又会是谁?
他摇头道:“前辈过誉了,若非仗着幽煌之威,又有他人出手相助,晚辈断然活不下来的。”
白衣男子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幽煌,便是你那柄九幽玄刹的尊号么?”
林辰点了点头。
幽煌正孤单地倒插在他身后数丈之上,散着若隐若现的幽幽青光,若非亲眼所见其威,旁人断不会想到这么一柄古拙无奇的长剑,便是绝迹人世间的至凶至邪之物。
男子摇了摇头,叹道:“看来你也是福泽深厚之人,这等神物,若非主动认主,是断然不会有人知道它的尊名的,镇妖剑又号天谴,只是它的名号,自蜀山开宗祖师那代起,便已传遍了世间。”
说着,他淡淡一笑,嘴边出现一丝自嘲:“说起来,我倒是真的遭了天谴。”
林辰默默地看着他,似是有所迟缓,终究还是说道:“前辈……阿狸,九尾天狐她,就在山间,你要见一见她么……”
男子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淡淡:“我早知道了,九尾天狐乃天生不死之身,便是当年我用镇妖剑刺穿了她的胸膛,也只是重伤了她的神魂,但因此她的一魂二魄,也留在了镇妖剑中,锁妖塔里关着的,是她的天狐真身,我来到剑冢之后,发现了这点,用尽残余之力,把她的一魂二魄放了出来,又用镇妖剑封住了她的记忆……她不会记起我的。”
林辰愕然地看着他,轻声道:“为什么?”
男子目光逐渐飘远,怔了许久,才淡淡说了一句。
“我欠她太多了,也带给她太多痛苦……我宁愿她永远也记不起我。”
林辰皱了皱眉,想起阿狸那晚的醉态,忍不住道:“或许她不是这样想呢?”
男子轻轻摇头,微笑着,仿佛也带着淡淡的苦涩。
“相濡与沫,不若相忘江湖,能够忘记的鱼,或许才是最快乐的吧。”
林辰沉默了。
能够放弃,能够忘记,也是一种幸福,遥想当年在那个青石小镇浮舟载酒,那个敢问三千红尘谁作仙的魔尊,何尝又不是说了一句“相见不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从此绝迹人间。
……
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然黯淡了下来。
不知不觉,夜色悄悄降临。
日月相映,斗转星移,谁又看尽了人世沧桑?
这座万古冰崖之上,两件法宝的光辉,缓缓流转着,仿佛也如天边那奇异的日月一般,交相辉映着,照亮这方天地,只是此时此刻看去,却是显得那么的安静。
“有酒么?”白衣男子忽然说道。
林辰怔了一下,从须弥戒子中拿出几坛当日在剑魂村篝火夜会中偷偷藏起的烈酒,放在地上。
男子眼睛一亮,似是颇为欢喜,那看似飘渺虚幻的身影,竟忽的凝实起来,他坐在地上,拿起了一坛烈酒,痛饮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