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第二日。王娡晨起后犹豫半晌,不知是否该去给太后请安。
若是做得好,也是给太后一点安慰,日后多得怜惜。可是只怕自己说错了话,倒是适得其反。
她这样想着,最终还是决定不去的好。且不说这时候巴巴地凑上去,多少有谄媚之嫌,便是太后,也必定不喜欢有人在跟前。
想来她也真是可怜,王娡微微叹了一口气,不过几个月前失了夫君,如今连自己的亲弟弟也死于非命,而今她可以依靠的男人,便只有自己的儿子了。
然而王娡不傻,她知道太后也是。
这样一个在深宫之中生活几十年,一步步将先帝从不受宠的代王辅佐成一代君主的女子,怎会甘心任人宰割?
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亲儿子,她也必定不会甘拜下风。
如此看来,日后倒是好戏不断呢。只是辛苦了她,夹在中间两头应付。
皇帝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终身的依靠,她自是不会蠢到去得罪他。
只是太后,毕竟掌管后宫诸事,不能不敷衍着。
她虽是满腹心事,也知道要努力加餐饭才能保养自身,才有这许多精力,去和无穷无尽的人争斗。
容芷和青寒替她端来早膳。宫中的饮食讲求精致,连早膳也是汤官与御膳房日日三更就开始准备的。
譬如王娡面前的细米粥,便是上好的赵国细米,混了燕国的蜂蜜,文火慢炖四个时辰的,最是浓稠白腻,清淡养胃。
王娡慢慢吹凉了喝着,吃到一半,就看见义忠一脸喜悦地快步进来。走到她面前,高兴的声音都变了:“恭喜娘娘!娘娘的母亲昨夜起程入宫,尔今已到了宫门外呢,娘娘稍候片刻,就可以与自己的母亲相见了。”。
王娡有些怔怔的,竟是来的这样快么?不过前几日才听皇帝说起过,怎么的如今都到了?
她愣愣起身,青寒见机,道:“既是老夫人来了,小姐也不能太随意了,我扶小姐去换身衣裳罢。”。
王娡任她扶着自己,走到后室。青寒无声地叹一口气:“小姐这是何苦呢?老夫人来了是喜事啊。”。
王娡皱着眉头,声音苦涩:“旁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我为何不想见母亲么?我是怎样被拉去选秀,离散了丈夫孩子的,你都不记得了?”。
青寒面色怜悯,声音也软了许多:“小姐既是木已成舟,无谓再做这许多挣扎。只是老夫人如今来与您相见,宫里都觉得这是莫大的荣宠,若是小姐有一丝一毫的不痛快,都能被人放大了去。”。
王娡叹一口气,点点头:“我明白这个道理。”。
她冷冷笑起来:“你去给我选最华贵的颜色衣裳来。母亲不是希望我富贵无忧么,我便富贵给她看看,也让她知道当初的心血没有白费。”。
青寒见她神色有异,不敢顶嘴,诺着去了。
片刻,青寒取来一件极华贵的衣裳。
那衣裳是一色的紫玉云烟色,外袄是银灰色麋鹿皮,上面纷繁复杂地用墨金线绣了百花图,缀以数千颗南珠,走动起来,环佩叮当,贵不可言。
王娡笑一笑:“你选的很好。”。
她脱下身上家常的藕荷色衣裳,让青寒服侍着自己换上了这件紫玉云烟色的衣裳。
揽镜自照,镜中人华贵不可方物,一双剪水瞳,寒凉如深潭。
待到一切妆成,便是听闻宦官来报,母亲已经到了飞羽殿门口。
依照规矩,妃嫔与亲眷相见,不可免去诸多礼仪,若是男眷,还需隔着帘子说话,等到皇上前来陪伴,方可撤去帘子。
母亲,姊妹等一类女眷,规矩稍稍松些,只是仍需要行女眷所需大礼。
如今几朝,也有些妃嫔为了以示亲厚爱敬父母之意,省去跪拜大礼。
王娡端坐在前厅的雕花迎春双握檀木椅上,静静看着母亲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阔别一年,想来母亲过得必定十分舒心,人也富态圆润了些许。如何能不舒心呢?王娡冷冷笑出来,一家两个女儿,都在宫中为妃嫔,地方上的官员,赶着巴结母亲都还来不及,想来她早已不是那个贫苦无依的妇人了罢。
母亲着一身枣红色团锦寿字纹斜襟翻扣的外裳,并一条玄色墨锦裙,头上是整套的楚玉头面,整个人雍容华贵,倒有几分郡守夫人的风范。
走到王娡面前,王夫人眼中便有泪光盈动,她俯身做出行礼的态势。
按照惯例,妃嫔便会在此刻说:“母亲快快请起。女儿不孝,未得承欢膝头,如何敢让母亲行礼,以伤福禄?”。
亲眷便也会顺势起身,免去行礼这一道。
然而无论容芷在背后怎样暗示她,王娡都不为所动,脸上是纹丝不动的笑容。
没有她的发话,王夫人也不敢肆意妄为,只能依照礼节,躬身跪拜下去。
王娡看着母亲略显吃力地俯下身躯,心中半点也没有怜惜,有的只是漠然和平静。
王夫人口中恭恭敬敬道:“臣妾王臧氏给王美人请安。恭祝王美人万福金安,福寿绵长。”。
王娡垂下眼睛,生生受了这一礼。
她不是没有感觉到旁边宫女宦官们压抑的惊讶目光,她十分清楚,自己这样做,便是给了母亲极大的难堪和没脸。
可是她忍不住,她看见母亲的脸,便会想起当初永涵是怎样一心一意,将她看作自己的母亲加以孝顺,而最终被她落得一个夫妻分离的下场。
她也会想起自己在太子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