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喜月已不是那绝望凄楚的神情,只是面色还苍白着。
容芷不动声色地挡在王娡身前,怕她伤了王娡。
程喜月却是不甚在意的样子,也不等王娡开口相邀,便自己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王娡念及她刚失了孩子,心内极为不忍,便婉声道:“妹妹可要喝点什么?小厨房有他们新做的桑葚乌梅茶,清凉去火是做好不过的。或是用些温厚补气的牛乳茶?”。
程喜月静静摇一摇头,声音沙哑:“我的孩子没了,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像无事人一样大吃大喝?”。
王娡心下难过,安慰她道:“即便如此,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日后也好再有孩子。”。
程喜月目光似灰烬一般,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你是个好福气的,你可知道我有有多羡慕你肚子里的孩子?”。
她目光眷恋在王娡的小腹上,语气贪婪:“我自打在闺阁里,便盼着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儿,我一定要好好待他。教给他认识这人间,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若是个男孩,便要看他娶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若是个女孩,便要看她嫁一个温和文雅的丈夫。只可惜,我的孩子才两个月,便就这样撇下我去了。”。
说到后来,已是含悲含泣,大有哽咽之意。
王娡听了也是悲从中来,只得道:“姐姐已经下令杀了墨儿,想来孩子在天之灵也是欣慰的。”。
程喜月却摇了摇头道:“我虽是伤心糊涂了却并不蠢,墨儿不过是一个替死鬼罢了。她一个小小奴婢,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置我的孩子于死地?分明是有人指使了去。”。
王娡惊讶于她的清醒,却也不得不道:“姐姐要相信,并不是妹妹……”。
程喜月干脆利落地截断她的话头:“我自然知道不是你。你也是个糊涂的,自己有了身孕,却连房里被人放了那些东西都不知道。”。
王娡沉思半晌,抬头道;“妹妹听得姐姐这话,却似乎是已经有了定论?”。
程喜月冷冷一笑:“古来要掩人耳目者,必定是人前最坦然的那一个。若不是这样,怎的能避开众人的怀疑?贼喊捉贼罢了。”。
王娡明白她话下所指,一时不敢接嘴。
程喜月还是冷笑着:“我说过,有人要害我的孩子,我便与她不得甘休。”。
王娡听得不好,急忙劝道:“姐姐无论做什么,必得三思后行。”。
程喜月喝一口茶:“你放心,我并不愚蠢。刺出去的剑没有把握刺到人,我自然不会轻易出鞘。倒是你,要好好保住自己的这个孩子,万万不要和我一样。”。
王娡低声应了,程喜月站起身来:“我身体不痛快,回房歇着去了,你不必相送。”,
说罢转身即走。王娡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无限苍凉决绝。
容芷静静凝视着程喜月远去的背影,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她也实在是很可怜。”。
王娡心下恻隐:“一个女人被人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实在是做母亲的最大的伤痛。”。
“小姐觉得她会去找粟婉容么?”青寒忧心忡忡道。
“想来不会,”王娡疲惫地摇一摇头:“方才你也听得她说了,刺不准得剑,便不可轻易出手。她是个明白人。”。
她转身向卧房走去:“我累了,青寒扶我去躺一会儿罢。”。
这一觉睡得并不香甜,梦境接踵而至,纷纷扰扰叫人不知身在何处。
王娡勉强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天已经暗沉下去,窗外暮色四合。
她觉得口渴难耐,便想让青寒从小铜葫芦里给自己倒些水。
却是容芷笑吟吟捧了一碗金黄清澈的汤汁进来,笑道:“这是太子妃送来的山参,混了乌骨鸡炖了一个时辰,提神补气是最好不过的,姑娘用些罢。”。
饶是王娡胸中郁结,闻见香味也不觉胃口大开:“当真是好东西,闻着就让人有胃口。”。
容芷颇有得色:“这是奴婢亲手蒸的,一应没有让旁人插手。也亏得太子妃送来的好东西,这样好的山参真真是难得的。”。
王娡露出一点柔和的笑意:“太子妃,真是很好很好的人。”。
容芷也微笑着:“姑娘与太子妃投缘真是极好的,日后说话总还有个伴儿。女子怀有身孕自当寻些和平温善的人多谈谈天,母体开怀了胎儿也必定长得好。”。
二人正谈笑间,青寒悄悄走进来,似乎是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
王娡见她这个样子便道:“想说些什么便直说吧。”。
青寒终究不敢隐瞒:“方才小姐睡着,粟姑娘命人送了好些补品来,请示小姐如何处置?“。
王娡闭目沉吟:”既然送来了,便嘱咐小厨房好生收着吧。只不许用便罢了。”。
容芷到底心思细密:“姑娘也该找个大夫来看看。奴婢听闻有些香料,即便是气味沾染了也于女子身体有损。”。
王娡点一点头:“还是你心细。就喊上次来给我诊的那名大夫罢,名唤邓铭庭的那个。”。
青寒喏了一声,旋即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