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锦妍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看了他好半天,才突然笑道:“我现在你烦心事一大堆,可没那闲工夫跟你怄气。报复你?我只单纯为我自己着想而已。”
莫含章如何肯信?低声颤道:“你明知道我一生都在为军旅而活,我大半生,都在军中度过,你要不是为了报复我,你能从武职转文职?!”说着,梗起了脖子,手背上青筋毕露,整个人似乎都被怒气填满了。
莫含章自懂事起,就由莫父家将带着学武,莫父给他讲解兵书,读书识字,启蒙用的就是孙子兵法,三十六计,难得的放松时间是听家将讲述当年莫老爷子在战场的英勇事迹,平生最敬佩的是历代名将,最爱的东西是兵器和骏马,最渴望的是战场杀敌,建功立业,在那杀声震天中保家卫国,为国尽忠。
他热爱着军营,那在外人看来枯燥乏味的生活,日复一日的训练在他看来,是最有趣的活动,大老爷们围坐一起说笑聊天,是他最喜爱的一项活动。他喜欢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兵往前冲,抱成一团跟别的营的兵较劲,比比谁在战场上杀敌最多。他手底下,哪怕是嘴皮子最贱的兵痞子,在他看来都是可爱的……
丈二长枪,杀敌报国。莫含章从来没有怕过那刀剑无眼的战场,他做梦,都梦见自己带着人,一举捣毁敌营,尽诛敌军。
那军营里的,是他所有的梦想,奋斗的目标,一生努力的源头。
而现在,俞锦妍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就叫他从武职转到了文职。
她甚至还打算,以后再也不去军营了?
莫含章心头一阵绞痛,疼得他几乎忍不住要嘶喊出来,目眦尽裂地看着俞锦妍,死死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不要冲上去杀了她。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拿这种事来报复我?!”
俞锦妍如何看不出他的怨愤,眼看着他双眼鼓起都要充血了,心里的快意一阵接着一阵,叫她险些都要飞上天去了。“我说的话你怎么就听不懂呢?”俞锦妍好生无奈地看着他,“我真没针对你的意思,我是真心的,为着以后考虑。按我的本心,我还只想顶着个虚衔过日子算了,跑到外面去做官?我是不是这块料还不知道呢,到时候惹祸怎么办?可没办法,这莫府现在可还没起来,我要不领差事,不出三年,莫家就得在京里销声匿迹,怕是最低层的宴会也想不起咱家……孩子明年就要生了,等到长大了,他父亲就是这么个没用的货色,我怎么有脸见他?!为了孩子,我是真心想创建一番功业,可我不会武学啊,你就是逼死我了,我也不会啊,哪能怎么办?明知道我不行,还硬往武职那块上走,自己找死啊?!”
明明只是借口,却叫俞锦妍说的是冠冕堂皇。说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害怕担任武职期间出问题叫人看出端倪是真,想要建功立业给孩子长脸是真,文职更适合现在的她也是真。可不是故意针对莫含章?假的!
毕竟夫妻多年,哪怕相处不深,到底彼此还有个孩子,后来夫妻反目的时候,俞锦妍没少研究莫含章的性情,“最了解你的人是敌人”这句话说的果然不错,当年夫妻感情还好的时候俞锦妍都没有像那时候一样了解莫含章,这个男人,一生为军旅付出太多太多,他的生命里,武学占了大半,他热爱军中环境,喜好兵法,叫他说起战事,他恩呢该眉飞色舞说上一整天都不觉得累,可要谈诗论画,一刻钟就能哈欠连天。
换了身子以后,俞锦妍一直都不习惯自己的身份,俞琮言当日说要安排“莫含章”入禁军,她是真的觉得不合适,禁军一群男人,或许很多出身高门,世家子弟,比起平民百姓出身的男子,读书识字,更斯文些,可本质,不还都是男人?自己一个女人混在其中,像什么样子?别的不说,就说这如厕洗澡,军里可是一大群人一起行动的……
花木兰从军是很值得人钦佩,可俞锦妍想,自己跟人,还是很有些差距的。
思前想后,俞锦妍到底是推拒了俞琮言让她入禁军的好意,便是有可能当上大内侍卫,日日驻守皇城,可也没日子活得舒心重要不是?而且她也是真担心,就她现在对武学懵懵懂懂,只靠着身体略微的本能反应,到时候差事出了错,那可是要全家受累的。莫含章沈氏等人她不在乎,可莫含章肚子里的莫铉,却是她的命根子!
詹士府右春坊管事府丞,这职位就很适合她。首先有俞琮言在太子跟前的体面,她在詹士府当差,不看僧面看佛面,刁难她的人就少了,还能找个关系帮忙指点指点。再来,詹士府左右春坊,掌管太子府下衣食住行格个局,看着繁复,但仔细推敲,跟府内主持中馈却有相通之处,俞锦妍自认做起来也能事半功倍。
天地良心,一开始,她真没刁难莫含章的心。
只不过她跟俞琮言说起这事的时候,俞琮言一脸见鬼的样子,好半天回不过神的呆滞,才叫她动了心思。
自家大哥一开始的时候都没回过神,哪怕知道她跟莫含章换了身子灵魂互换,却还是想当然地把她往禁军里安排,那是不是说,莫含章自己也还没有人清楚自己的身份,虽然现在怀着孩子,顶着俞锦妍的身份在后宅里过日子,可却思想却一直没转换过来,看到自己在外面过得好,就觉得是他自己过得好,自己在外面建功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