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承锦也不是完全失去了意识,他能感觉得到有人扶住了无力软倒的自己,听得到皇兄焦急的声音和着别的一些嘈杂的响动,这些都模模糊糊的。较为清晰的是下腹如同抽丝剥茧缠绵不绝的疼痛。以及因疼痛带来的焦虑和恐慌。他本能地想得到一个安然无恙的保证,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
这种惊慌的情绪就算是他陷入昏迷都一直在影响着他。他觉得自己似乎流了泪,醒过来时脸上有些湿湿的痕迹。
“桃桃。”太后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叹息,坐在床边正亲手捏了帕子给他擦脸,轻声道:“娘在这儿,什么都不用怕。”
燕承锦微微恍惚了一阵,外面也不知是清早还是傍晚,微黄的阳光从薄纱后面安静地透过来,光线柔和而明亮,有隐约的鸟鸣啁啾声传来,屋子里除了太后之外还有别的宫人,然而这个时候谁都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远远站在殿中角落里,反而显得十分的静静穆安详。然而燕承锦想起昏迷之前的情形,顿时就讪讪的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躺着躺着,别乱动。”太后按住他不让起来,像哄孩子一样的哄着他,朝他温和地微笑着,轻声道:“袁太医刚刚扎了针,说是没什么大碍,药已经在煎了,你一会儿再喝,你还有那儿不舒服?”
燕承锦虽然觉得肚子不再疼得要命一般,但身上也软软的没有什么力气,只好听太后的话老老实实地躺着不动。
主后自然是愿意看见他和和美美地成家生子,但孩子在这个骨节眼上到来得实在太不是时候,但太后毕竟是经历过不少风浪的人,纵然此时心里有不少想法,却照顾着燕承锦的情绪,面上只是一派的轻松欢喜模样,看着燕承锦喝了药,又叮嘱了他一些放宽了心好好休息的话,见燕承锦乖乖地睡下了,太后道是过会再来看他,将自己身边贴身的女官留下两个照看,起身出去了。
燕承锦缩在被子里却是没什么睡意,他肚子到现在也还有点儿小小的不舒服,所以也不敢任性妄为地下床走动。又想到之前不适的时候是在皇兄面前,觉得没脸的同时又十分的惴惴,实在没法想像皇兄突兀地得知此事的心情,自己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皇帝了。
然而太后去不多时,燕承锦便听到皇帝过来了,似乎还有旁人跟着,先在外面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即皇帝一个人推门进来,还将太后留下的两名女官都打发出去。
燕承锦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觉着兄长定然是得知自己醒来才过来的,再闭上眼装睡也不妥,只好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床帐。
皇上凑过来一看,见他木然地睁着眼躺在那儿,一付不知所措的神色,皇帝同他对视了片刻,想到他如今情况特殊,心里有再大的火气也只得按捺了下去,放软了声音道:“醒了?”
皇帝内心依旧觉得难以置信,脸上的表情严肃而冷峻,然而语气却温和得近似小心,这般表里不符,难免让人觉得古怪。燕承锦裹在被子里,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兄弟两人一站一躺,接下来相顾无言。
“觉着好些没有?”皇上咳了两声,也不等燕承锦答话,干巴巴地就道:“朕看看。”
皇帝上前就掀开了被子。燕承锦僵在床上不敢动,一时也忘了就算是兄弟两也得避讳着点儿什么的。
皇帝说得是看看,可看了两眼看不出什么端倪之后,鬼使神差地就伸手往燕承锦肚子上摸了两把。
燕承锦此时穿得是一套中衣,算不上厚实。他身段高挑,将近四个月的身子站立时还瞧不出什么,这般平躺着摸上去,掌心下可就有点小小的弧度了。皇帝的手掌轻轻地椱在上面,胡乱地摸来摸去,偏偏肚子里的那位今天不太安生,也不知是伸胳膊还是动脚,在他掌心下轻轻的动了动。
这下子算是证明了它不是赘肉,也把皇帝和燕承锦两人从诡异的茫然里给惊醒过来。
燕承锦住床里头缩了缩,给自己拉了被子遮掩。
皇帝也讪讪地收回了手,突然就觉得悲愤了。他在一旁坐了下来,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方才拿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瞧着他:“你怎么就怀上了……新婚之夜你不是把陆世玄踹下了床的么?你不是一直赶他去睡书房的么?你怎么可能就怀上了?”
燕承锦自个也十分的心虚,想了想吞吞吐吐地道:“一开始我们确实是分开睡的,可是后来……”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我那般对他,他待我始终如一,我既然与他成了亲,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总不能天天那样……也就勉强了那么一次……”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好的记忆。
皇上显然也没有心情听他多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揉着眉心道:“罢了,太医让你安心静养,事到如今你多想也是无益,安心静养着吧。”
燕承锦轻轻应下,然而如何说安心就能安心,之前一直瞒着时还不觉得如何,此时事情放到台面上来,却是种种思虑顾忌纷至踏来,脑子里乱糟糟的。
皇上大约也知道他无安静下心来,皇帝自己也是诸多的操心事,看他精神还好,沉默了一会儿道:“他知道么?”
皇帝没有点名道姓,燕承锦却也知道皇兄所说的他是指林景生,当下便有些羞涩,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若不是他能接受这个孩子,我也不能够接受他,皇兄,我想自己养这个孩子,也不想留在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