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哥哥。”
骏马刨了刨蹄子,慢慢的向龙城回奔。
一队匈奴人从龙城城门出来,为首者遥遥拜道,“左都尉大人。”
“单于吩咐了,若是您一个人回来,便请您到楼仓去住几天,咱们这队人即刻去追阿蒂阏氏。若是阿蒂阏氏与您一块回来的,”他笑笑道。“您请自便,阏氏请随我去见单于。”
——“你和单于说了什么?”
夜色中,渠鸻不停的围着篝火边的蒂蜜罗娜问。
“小白。咬他。”阿蒂烦不胜烦,脆声吩咐道。
小雪狼呜咽一声,箭一般的射到渠鸻面前,张开森森的牙齿。
“哎呀。”渠鸻笑骂着拎起小白颈后柔软的皮肉,“畜生就是畜生。也不想想当初是谁赛马把你赢回来的。”
忽听得帐外错乱的马蹄声,一个人从马上跳下来,大声的喊,“阿蒂。”声音呜咽,不是稽粥却又是谁?
渠鸻沉默下来,抱住小白。道,“我先进去了。”
“阿蒂,你。跟他好好谈谈。”
阿蒂披了白狐大氅出帐,见稽粥牵着马立于其外,气喘吁吁,额上发间尽是汗水。
“我傍晚从外面回来,听人说。你就要嫁给我父汗了。”稽粥专注的望着面前的少女,年轻晶亮的眼眸里是满满的乞求。“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阿蒂回避了他的目光。
“为什么?”稽粥委屈质问。
“稽粥,”阿蒂不忍道,“你这是何苦,我从来就不曾喜欢过你。”
“那你就喜欢我父亲么?”
“也没有。”蒂蜜罗娜摇摇头,苦涩道,“我才见过他几面,而且我一向就比较怕他。可是稽粥,他是我们的单于,为部落计,我不可能违抗他的意思。”
“那,”稽粥心生希望,急忙道,“我回去求父亲,求他收回主意。”
“稽粥。”阿蒂叫住他,“你以为,单于不知道你的心意?他既然还是选择这么做,那么即使你去了,他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更何况,我并没有不愿意。”
“为什么?”稽粥又是愤怒又是不解,“你明明说了,你不喜欢他的。”
面前少年的一片真心,蒂蜜罗娜不是不感动的。
可是,“稽粥,”蒂蜜罗娜沉默了一阵,开口道,“很久以前,我曾经喜欢过一个男孩。”
“他很好。到现在我都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好的男孩。他长的好看,事业虽然不是最好,但是养活一家人绰绰有余。他性子温柔,照顾家人,爱笑还体贴人,会烧一手好菜,并且愿意天天为我洗手作羹汤。而且我相信,如果我们最终在一起,他绝对不会背叛我,我们可以一起好好的执手到老。周围的人都说,错过这样的男孩,你一定会后悔的……”
草原上会有这样的男子么?稽粥心中疑惑。匈奴的男儿都是行走像一阵风似的,他们在马上出生,马上死亡,最崇尚的是勇士,永远不会腻腻歪歪于儿女琐事。
只是,月光下,阿蒂似乎陷入甜蜜的回忆,忍不住微笑,那神情如是真挚,做不得假,右颊上一个小小的酒窝儿,浅浅的荡着,荡的稽粥心中一阵绝望。
能够让她有这样温柔的神情,阿蒂一定,很爱,很爱口中的男子吧。
“可是,”蒂蜜罗娜忽然板下脸,“我和他在一起,偏偏不能真心快乐。”
“所以,稽粥。”她道,“我想要的,本来就不是感情。”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她逡巡着月色下的土地,长到半人高的草在帐篷之间蓬勃的生长着,蕴着潮湿的水气,忽然道,“我想要匈奴人能够在这片草原上,长长久久的生活,传承下去。我想要千百年后,还有人能够拍着胸膛说,我是匈奴人,并以此为骄傲。我不要匈奴只是个人英雄主义维系而成的匈奴,而在英雄逝去后,很快的分崩离析,渐渐消弱。我不要,后世人只能够通过汉人的史书典籍才能略窥匈奴一貌,所有属于我们的辉煌,都消逝在时间里。”
稽粥张目结舌,讷讷道,“可是,我们只能管到生前的事情,百年之后,谁又能看的见?”
阿蒂忽然笑了,“也许。”她嫣然道,“可是我们什么都不做,谁又知道不可能。”
“但是,我需要你父亲的支持。所以,我答应嫁给他。”
“阿蒂,”稽粥像是绝望中抓住一根稻草的人,“如果你只是想要大阏氏的位子,等我长大了,接替父亲当了单于,我也可以给你啊。我可以支持你,做你一切想做的事情。”
“真可惜,”蒂蜜罗娜闭眼,“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一瞬间稽粥心中冒起大逆不道的念头,可是转瞬间他又掐灭了火苗,父亲在他心中是一座越不过去的大山,这么多年,他和他的臣民一样,只能仰望,不敢起一丝不敬。
“怎么可能?”蒂蜜罗娜失笑,“我希望匈奴强盛,一点也不希望他消磨在内讧里。”
“稽粥。”她弯腰道,“在我心中,你还是个孩子。”忍不住自嘲一笑,“也许在你父亲心中,我也只是个孩子。我们都要快快长大,你要学着你父亲,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稽粥喃喃问道,“阿蒂喜欢英雄?”
“是的。”她盈盈颔首,“我很喜欢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