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风吹低了金黄的草势,现出青年打马飞奔矫健的英姿。渠?从王庭栅门奔驰进入,将缰绳甩给迎上来的匈奴男奴,问道,“单于人呢?”
“在那边山岗上独自饮酒呢。”男奴恭敬道。
夕阳的色泽甜蜜的亲吻着草原的夜色,渠?步上高岗,掏出腰上挂着的酒壶,拔了塞儿,猎猎的灌下去。
“冬日将至,草原上的猎物减少,牧民们日子也不好过起来。前数日带人袭了大汉云中城,抢了不少好东西。嗳,屈普勒,我在太守府邸翻到了不少好酒,改明儿送几坛到你帐里去。”
“如此多谢。”冒顿笑了笑,负手站起来,瞧着山岗下壮丽王庭,帐篷鳞次栉比,灯火通明,执刀武士走出来又走进去,吆喊呼喝,意态豪迈……双眸凛冽而又骄傲,“渠?,你说,几十年前,我们草原上,可有这样的繁盛?”
“自然没有。”渠?笑道,“就是几百年前,也没有的。所以我渠?不服天不服地,只服你屈普勒一个人。”他尊敬的看着面前青年男子的背影,“因为我和所有匈奴人都一样相信,你会带领我们匈奴,开创一个巅峰时代。”
夜风烈烈,吹的衣襟直贴肌肤。
“这琴声真好听,”渠?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黑夜中他的眼睛炯炯发亮,“不过王庭里,有谁会弹琴?”
“应该是阿静。”冒顿不在意道,“这几日知道匈奴袭汉,她一直在跟我闹脾气。”他微笑着抬起头来,眸中一片冰冷,“真是妇人无知,难道她以为闹着闹着别扭,我就真的能和汉人兄友弟恭了?”
渠?一时无言,想起半年前那个一度让他惊艳的汉家娘子,“原来是静阏氏。前些日子,我偶尔经过她的帐篷,瞧见她挺个肚子。”他笑出一口白牙,热情灿烂,“屈普勒,恭喜你,你又要多一个孩子了。”
冒顿的笑意不进眼底,“盼是个女孩儿,”他叹了一口气,“若是个男孩——”他住口不再说话,面上却掠过森然之意,渠?瞧着打了个冷颤,不知怎的,想起匈奴各部落中流传的“杀首子”的习俗。
……
秋叶儿泛着黄从枝头上落下来,不知不觉,汉九年的时光走到了它终点,十年的脚步姗姗来迟。汉历承继秦制,以冬十月为岁首,皇帝在长乐宫中举行岁首大礼,群臣参拜,盛大恢弘,之后,太子刘盈觅了半日空闲,带着身边中常侍长骝来到南平里东市。
刘盈伸展四肢,笑道,“还是无事一身轻最好。”虽然对照顾幼弟及晚辈的感觉并不讨厌,但男孩子总要有些独自时光。
“公子说的是。”长骝凑趣道,“平日里看着公子带着小少爷并甥小姐,感觉就是当父亲的照拂孩子一样,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显得比较活泼松泛。”
刘盈险些一跤栽倒,不可思议道,“没那么夸张吧?”
“少爷已经十五岁了呢。”长骝微笑,语带伤感,“前些日子,听夫人说,该为少爷操办婚事了。等表小姐过了门——”
“哪有那么快,”刘盈转过身去,面无表情。
父亲,母亲,舅舅,甚至那些兄弟表兄弟,甥女儿侄女儿,每个人都认为他将要迎娶吕未,对那个沉淡清傲的表妹,不是不好,他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就这样扮演别人为自己搭建的戏剧,总有种憋屈的不快。
他偏头的方向正对着一个卖竹扎手工品的铺子,宽长竹案之上,活灵活现的打鸣公鸡,羊角攀枝,提花篮子,背篓少女……各式各样不一而足,俱小巧如巴掌大小,但做工精致收尾细腻,显出艺人的用心。
刘盈瞧着思忖,不妨挑一个送给阿嫣,她大概会喜欢这种小玩意儿。于是凝神再看,选中了一个猴儿攀月,问小贩道,“这个多少钱?”伸手去拿,却听得身边一个清扬的女声同时道,“这个猴儿攀月多少钱?”手中触到少女黄色衣袖下藕一般的手背肌肤。
刘盈怔了一怔,针扎一般的收回手来,侧首看,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头上梳着双鬟髻,并未及笄,上着黄地花叶纹短孺,下着蓝色素面裙,俱是上好锦料,圆圆脸蛋,画着时兴长眉,清眸舒扬。
双目相望,二人俱红了颊。
“这位娘子是?”刘盈自持相问。
黄衣少女后退了半步,郑重道了个揖,“小女姓陈。”
名不足为外人道。
刘盈回望了望长乐威严檐宇方向,淡淡道,“我姓吕。”
“吕公子。”
陈氏娘子微微颦眉,转望向摊贩,“可否再为我们编一个同样的?”
“对不住。”身披短褐的中年商贩笑嘻嘻道,“这些竹编都是我爹爹亲手编制,不是什么高贵东西,但爹爹有个怪脾气,从不编重样的花色。”
少女转手望刘盈,“小女出门前答应了弟弟要送他个物什,舍弟属猴,便瞧中了这儿,不知公子可否割爱?”
刘盈望着她手中捧着的猴攀月竹编,弯弯一轮竹月亮的梢头,尾巴倒吊着只灵动猴儿,在少女藕白色的掌中荡着,一下一下些微。不知怎的生出些不舍,笑道,“本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不过我甥女儿天性顽皮像猴儿,倒很难挑到合她心意的东西。”
二人一时无言,相对冷场,只余着小猴儿在月稍微微的晃。
“真好看。”女童的声音赞道,转做抱怨,“可是舅舅,人家哪儿像猴儿了?”
刘盈吃了一惊回首,耀阳之下,东街街头不知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