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鸻回到雄渠的那一日,整个雄渠部好似过节一样。所有的牧民都从自家帐篷中跑出来,自发的迎接他们的领主归来。
而雄渠部所在的治所,东匈奴最大的城池——室冬城也将大庆三日,以贺左谷蠡王归来,并且在这一次的匈奴对汉朝的战争中,给他们的这一个冬天带回来了丰厚的物资。
在这样的满城欢庆中,张嫣被安置到室冬城西,一座离渠鸻王居不远的房屋之中。
匈奴人以畜牧为生,逐水草而居,千百年来,一直居无定所,更不要说建筑城池。直到蒂蜜罗娜穿越而来,这位骨子里是罗蜜的雄渠居次,纵然十分向往匈奴生于马背上的英姿豪气,但终究也是在后世汉人生活中熏陶了二十年的娇女,免不掉一些烙在灵魂里的偏向汉人的生活品味。后来,须平公主从汉朝嫁到了匈奴的那一年,带来了汉人以房屋为居的习俗和细致的生活用品。雄渠部动用了五千名匈奴汉子,按着须平公主随行的从人和阿蒂居次偶尔的指点,花了整整一年时间,筑成了这座室冬城。
遗憾的是,室冬城刚刚筑成,蒂蜜罗娜便嫁到了王庭。此后四年,再也没有回到过雄渠草原,这一座大半为她营建的室冬城,竟是连一日都没有住上。
张嫣用打量的目光看着这座城池以及她所居住的房屋,室冬城说是左谷蠡王雄渠部的治所城池,事实上,它的所谓城墙是用泥土匡建而成,城中通衢街道也只是撒上了一层简单的黄土,再加上除了几座主体建筑,城中的房屋看起来都是灰扑扑的……整个室冬城连大汉边塞一座常见的城镇都比不上。反倒是她所住的这间屋子,虽然不过是间土屋。但因收拾的颇为干净,离城中央渠鸻的“王居”距离并不远,环境却还算清幽,看起来倒是不错的样子。
“孟先生,”塔娜端着晚上的餐盘进门,笑着道,“明天城中会很热闹,你要不要出去逛逛?”
“不了。”张嫣道,“我身子怕冷,不想出房门。你和塔娜要是乐意。便自己去吧。天也不早了,你也去吃你的饭吧。”
因这些日子以来已经熟识,塔娜也不和她客气。欢喜的应了一声,转身走的时候,觉得背后风声动荡,然后后脑一阵剧烈的疼痛,晕眩了半响。颓然倒在地上。
于此同时,解决了帐篷外头格桑的孟观也蹿进帐篷,将一套备好的匈奴男童衣裳丢在张嫣身上,催促道,“快一点,我们的时间没有很多。”
张嫣点点头。吩咐孟观把塔娜抱起放到床上,自己则躲到帘子后头换好衣裳。
……
傍晚的时候,人烟稀少的北城之下。孟观施展身手,轻松的翻过城墙,在墙外问道,“你没有关系吧?”
张嫣将绳索在自己腕间打了一个牢牢的死结,复又握紧了。点点头道,“我没事。”
“那你准备好了。一。二,三”猛的使劲拉动绳索。
惯性带着女子轻盈的身体,在暮色中越过了低矮的土城城墙的时候,张嫣回过头望,远远的看见室冬城中,离王居最近的一座大屋子,门前房梁之上,挂着的一顶火红的灯笼。
——阿硕托婆婆曾经跟她说过,室冬城城中最高大的那座屋子,是由现任左谷蠡王及其未来的王妃所居,围绕着王居的五座房屋稍矮一些,则居住着数位左谷蠡王最受宠的王姬。若是渠鸻哪一日到这位王姬屋中过夜,随着的侍从便会在这间屋子的门楣上,挂起一盏红灯笼。
“终于出了这个鬼地方了。”孟观低低的声音中含着一种压抑的兴奋,“咱们这就往南回大汉么?”
“不。”张嫣摇了摇头,冷静道,“往西。”
渠鸻如今陷在温柔乡里,短时间内只怕都抽不出身来;
阿硕托婆婆今日回东支部探亲去了;塔娜和格桑都被孟观点了睡穴,不到明天早上醒不过来……
屋子里燃着的那盏油灯,她离去前,倾倒掉了大部分灯油,只留下薄薄的一层,堪堪够支撑到酉正左右熄灭。从雁门到匈奴的这段日子里,她刻意将自己的作息调整到每日里酉正入眠,卯初起身。这般布置下来,如果一切没有意外的话,要直到明天早上卯时,才会有人发现自己已经不见了。
太阳从西天落下去,天色慢慢的暗淡下来。成群的匈奴牧民从室冬城中出来,返回自己的帐篷。孟观与张嫣混在这些人其中,慢慢的向西方走过去。千长安施麾下的匈奴卫士一队队的骑着骏马绕城巡逻,打量了一眼并无异状,便又转身离开。
蓬勃的自由眼看已经在望,张嫣满心里充斥着喜悦,却控制着不会浮现到面上来,将头微微低下,连和身边的孟观打声招呼都不敢。
她的身形极为单薄,纵然在离开之前稍微作了点修饰,与之前的“孟英”形象有着一些差距,但终究大体的个头不会改变。在一群高大强壮的成年匈奴人之间,背影十足的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在行走之间,忽觉得肩头被人用蒲扇般的大手一拍,压住惊呼,抬起头来,见一个壮硕的位匈奴牧民站在他面前,满脸笑眯眯的,“小孩儿,你是哪个部落么?”
身边,孟观的后背紧绷起来,装作不在意的打量着这边动静。一边在心里做打算,若一有不对劲,便打晕了这个匈奴牧民,带了张嫣逃命。那厢,张嫣却已经是笑眯眯的问道,“大叔,你是在叫我么?”声音清脆,竟是纯正的东匈奴口音。
牧民亦笑眯眯道,“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