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的心情便好转起来,打开香合子,香粉被模压成片香。叠放于合中。伸手捻了一片,形状完整,弥出一份芬香而清涩的气息,点点头赞道,“青葵,你这收尾的功夫可以出师了。”
青葵的眸中便透出喜悦来,矜持道,“不敢当娘子夸赞。”
紫陶深腹圈足荷叶香炉吞吐着熏香气息,芬芳而青涩。
“本来以为淑君不过是玩笑罢了,”赵覃把玩着手中的香合子。“不想你真的做出了香来。劳烦淑君了。”
张嫣嫣然,“瞧表哥这话说的,我既然应允了送你。又怎么会反悔?”
“如此说,是我错怪淑君妹妹了。多谢妹妹赠香。咦,不对,这香炉……”
“想来表哥也发现了,”张嫣道。“中国自古以来,以茅草辛夷为香,用豆式香炉直接焚烧,取其筋骨里的香气。但我听说在极西之地,有一种说法,草木大多都可以入香。香之道者,万千变化。说简单,当然很简单。晒干的茅草,便可自成一香,说复杂,也可以很复杂。就像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一样,毎一品香。也有自己的气质。不仅人选香,香也是配人的。只有香与人相得益彰,才是上品。”
“有所谓‘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送表哥的这一品香,我给它取名侠骨。并且做成片状,可以直接放在香囊衣带之中,渐染渐香,也可以深腹式香炉熏燃,端看表哥喜欢。”
“侠骨?”
“是啊,侠骨。”张嫣明眸微闪,“我想,表哥是仗剑天涯的游侠,但是游侠与游侠也有不同。从荥阳道出函谷关的路上,我注意到了,表哥每一次收剑,都要抚一抚袖口。这些都是贵族才有的派头。游侠里头,你是贵族。贵族里头,你是游侠。所以,我将这品香命名‘侠骨’。”
“淑君说的好。”赵覃放声笑道。
侠骨香乍闻起来有一种热辣,却蕴着涩意,燃着久了,让人有一种清醒之感,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赵覃爱不释手,随身携带。
“这香味,很特别。”沈莫咂摸着鼻子品了品。
他是陇西良家子出生,出任郎中副将,统领天子出行骑乘扈从及安全,弓马工夫娴熟。自与赵覃相识之后,便经常互相切磋,结下了交情。这一日揽上前来,正要说话,却闻到赵覃身上隐隐绰绰的清香,笑骂道,“你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么学那些女孩子熏什么香啊?”
“胡说八道。”赵覃笑骂道,“长安子弟身上熏香的多着呢。”
“再说了,”他取过腰上佩着的香囊,自得道,“我这可不是平常的茅草香,是我妹子特意配制给我的。”
沈莫便凝神去看,那宝蓝色香囊造型四方古朴,针脚平整,倒没有多少脂粉气,并不同于一般塞的满满的香草的那种,而是扁平贴在掌心。散出淡淡幽香,反而葱葱郁郁的。
他的目光不经意的往赵覃神户瞟了瞟,神色变的有点奇怪,“你的哪个妹子?”
“还有哪个妹子?”赵覃毫不在意,“当然是我淑君妹妹了。”
……
“淑君妹子,不,不对,嫣娘,我的表舅母,”赵覃求道,“算我求求你了,你去安抚一下我那位表舅吧?”
张嫣愕然,“你这是怎么了?”唇角忍不住扬起,抑不住心中笑意。
赵覃灰头土脸,神情憔悴。“还不是你送我的那香。”他忿然,想起刘盈当时面上的神情,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自己就是笨啊。已经在张嫣身上栽过一次跟头了,还不知道收敛。
现在想想,也是。人家这位正牌夫婿都没有收到妻子手制的熏香,他这个要支八竿子才打的着的表外甥凑什么热闹?
可是,
“他居然罚我去磨面。整整十袋小麦,我又不是驴。”
赵覃气愤填膺。
扑哧。
一旁,小刀,青葵都听得忍不住笑出声,张嫣也板不住嘴角,“这我可帮不了你。——你还没用饭吧?我让人给你备去。”
“不用了。”赵覃连忙摇头。
他再不敢明知故犯。说起来,他那位表舅到现在还没有登堂入室呢。若他再用了张嫣亲手布的饭,谁知道那位会怎么想?
赵覃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忍不住问道,“淑君,表舅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怎么样呢?”
“不要说想到他的身份,就是一个普通男人,这些日子他所做的,也已经是用尽真心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张嫣面色倏然冷下来,偏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原来,在你看来,我就是不知好歹?”
“你只看到了他所谓的好,可知道他对我的不好?”
“这……”赵覃哑然。
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自己一个外人哪里知道?只讷讷道,“可是,表舅是个好人,”
“那我就是坏人么?”张嫣反诘。
“我与他十年舅甥,四年夫妻,我远比你了解他。究竟是什么事情,才让我抛却全部牵挂只身远走,赵覃,你知道么?”
“大娘子,”青葵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劝道,“赵郎君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没事。”张嫣淡淡道。
——共3801字,2011年5月6日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