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覃大出意料之外,心中一紧,手下用力,“你究竟是什么人?”
袁何倒也硬气,豆大的汗珠从头上落下来,却一声不吭,只淡淡道,“我是何人,赵郎君看看这个就知晓了。”左手微晃,一道策令在手中一闪而没,赵覃目力强于常人,一眼扫过,清晰的认得其上镌着的“御史寺”三字,不由大惊,“你……”
刚吐完一个字,只觉得后脑一阵钝痛,却原来他适才心旌动荡,手上对袁何的钳制便不自觉的松了一些,袁何伺机反制,轻而易举的得手。
从昏昏沉沉中醒来,赵覃只觉得身下微微摇晃,马车平缓前行。
“也是我最初的时候没有说清楚,”袁何笑着解释道,“如今咱们去的的确不是长安,而是云阳。家主人不希望别人知道小娘子失踪的消息,因此,在下当初并没有通过郁至官府,而郎君最初误以为我们的身份的时候,我也没有解释。只是,请郎君相信,家主人并没有恶意。”
赵覃微微苦笑,“事到如今,你主子究竟是何人?”
赵覃以为,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袁何自当告知他的主子身份。却不想,袁何迟疑片刻,竟道,“恕在下不恭,等郎君见了我家主人,自然也就知道了。”
赵覃闭目沉思,无法猜测到袁何身后的人的身份。
既然能够出动御史寺的策令,当是官方允许的。只是,既然手持御史大夫签发的策令,纵然因为旁的原因,没有在传舍宣明。但一路从北地到云阳,这么长的日子,为何却一直不肯明言。
他百思不得其解。却不知道,袁何手中那份策令,并不是御史大夫赵尧所签发,而是出自御史中丞手中。赵尧并不知情。
而这位御史中丞的名字叫曹窟,故相国,平阳懿侯曹参之子,他还有一个身份,是天子刘盈从小一同长大的伴读,今上登基后,便从太子舍人一路升迁为中大夫。如今官至御史中丞,与天子关系最为亲厚。
“吁——”御者勒住骏马缰绳,回过头禀道。“袁大人,到了云阳县地界了。”
袁何点了点头,“你去安排一下,务要不泄机密。”
“赵郎君,”袁何推门进来。带着一点歉意,笑道,“明日我们要进林光宫。因着你的消息不好让人知道,只能用一点市井的手段。委屈郎君了。”
赵覃意态不羁的挑了挑眉,“事到如今,我还有不答应的余地么?”
自五月间。天子来林光宫避暑,林光宫渐渐变得炙手可热,虽不如长安东西二宫的赫赫威势。但也出现一派兴盛气象。其后数年,更是形成了大汉朝廷在长安以外的另一个政治中心。
而宫中用水,俱都汲自县城外二十五里的的甘泉山上甘泉,每日清晨寅时一刻,有马夫运着当天汲取的甘泉从北侧门入宫。
赵覃手足被缚。躺在水车之下隔层,行了一段路。外头水车停了下来,接下来,便听着宫门守卫按惯例喝斥查问的声音,不一会儿,马夫吁了一声,车子轻轻晃动,继续前行。不禁苦笑,淑君妹妹,你究竟惹了什么样的麻烦呀!心态复杂。
水车在林光宫南的一处宫室之前停了下来,马夫下了车,自有青衣宫人迎上来,问道,“一路顺风么?”
“顺风。”马夫恭敬答道,将泉水搬下来。青衣宫人拉开隔层木板,笑道,“赵郎君,请出来吧。”
赵覃下得马车的时候,正是太阳初生之时。迎着初升的朝阳,光灿万丈,照在故秦宫殿之上,高台楼阁,重檐四阿,巍巍峨峨,绵延方圆半里。
“请赵郎君入观等候,”青衣宫人揖拜道。
赵覃抬起头来,微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座宫殿,高悬的匾额之上,镌着三个古朴的铜绿篆字:鳷(zhi)鹊观(见章后注解)。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忽听得殿外云板敲得一敲,宫人噤了声迎出去。不一会儿,鳷鹊观的门被从内到外的打开,内殿的帘子张起来,一个尖细的声音扬声道,“圣驾到。”
青年男子走进殿来,玄色的裳裾覆盖着脚上同色丝履,其上隐线绣着九章图案,山鸟虫鱼,威严而庄重。
赵覃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惊骇,以及更深一层连自己也不能相信的一种竟然如此的了然,拜伏下去,“臣赵覃,见过陛下。”
殿中,皇帝静默了一会儿,轻轻问道,“她……好么?”
赵覃轻声答,“臣是正月末与淑君妹妹分手的,当时她虽然看起来瘦削了点,但一切都好。”
皇帝重复了一声“淑君”,走到上首,掀开裳裾坐下来,声音淡淡的,“妹妹以后就不要叫了?论起来…你还要叫她一声表舅母呢。”
一时之间,巨大的惊骇冲的赵覃目瞪口呆。
从郁至以来这段时间的种种经历,已经让他有所认知,那个当初在荥阳道偶然逢着的小表妹,不是一位简单的人物。可是,终极他所有的想象力,他也无法去想,她居然是大汉皇后,鲁元长公主之女,天子刘盈之妻张嫣。
“怎么?”皇帝冷笑,“你敢夹带她出函谷关,却连她的身份都不知道么?”
“臣只以为,”赵覃讷讷,“她是吕家的表妹。”
“蠢货,”皇帝振袖而斥,“连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你就敢带着她出关?”
赵覃只觉得冷汗浸透衣衫,伏拜在地不起,“臣万死。”
难怪如此。
难怪袁何在郁至县找他的时候不愿惊动官府,难怪一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