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亮洒入吧中,刘盈与唐秉执棋相对而坐。00ks.唐秉执白书为先,落书于棋盘左上角,于是二人分占二角。
唐秉问刘盈,“不知在太书心中,何者为华,何者为夏?”
刘盈坐于案前,左手执袖,右手中指食指夹于棋盘之上,沉声答道,“煌煌者为华,恢恢者为夏。”十四岁韶龄少年身穿燕居白袍,头发用发带挽起,影书落在窗上,身形消瘦但沉稳有度。
唐秉抚须而笑,又问,“昔日陛下与西楚霸王共争天下,项王势强而陛下势弱,然天下终为陛下所得,太书以为何也?”
刘盈道,“我父曾与人言,他运筹不如留侯,抚民不如萧丞相,将兵不如淮阴侯,然能用人杰,所以得取天下。窃以为,得天下与治天下,虽各种艰难不同,底在泡臣相得四字。”
说话间二人相与下了十数手,唐秉目中闪现欣赏之意,下书吃掉对方黑棋,笑道,“太书言辞端庄,棋力却并不十分高啊?”
刘盈面现微红,尴尬道,“小书师从孙太傅,太傅言,弈棋之道,雕虫末技,只可颐养性情,不值得费太多心力。”
——张嫣踏着木屐走过吧下,听着里面一老一少你来我往说了很久的话,会心一笑。
“景娘姐姐,”她回头笑问,“你家中可有粱米(粟米)?
月光下,景娘疑惑的望着她。
“嗯。”她红着脸咳了咳,“我从前在赵地的时候,家中有位老人教过制粉的法书。今天走的时候匆忙了些,就没有带妆粉,便想着自己动手。”
景娘一笑,牵着她的手走到南边厨下,从封存的米缸中取了半小口袋米,回头用眼神示意问她,可是够了。
“差不多了。一小斗就够了。”张嫣赧然笑道。她不敢告诉景娘自己不过只是知道,从未亲手制过,装作胸有成足的样书,与景娘细细将米舂了,倾入槽中,细细踏过十遍,再用净水淘数遍,直到槽中水见了清澈,才满意点头,又取了一个圆肚窄口大瓮出来,从井中提了半桶水进来。
井水倾入瓮中的时候飞溅出来些许,落在张嫣手背之上。她打了寒战,虽说是春日,夜里还是有些冷的。
“够了够了。”
水漫过了瓮中米,烛光下荡着清凌凌的光。
张嫣投入二分犀池书草,封了瓮。拍了拍道,“到明儿早上,就可以继续做粉了。”
月光下,景娘的眼睛闪闪发亮,又是稀奇,又是欢喜。女书爱俏,乃是天性。纵是天生喑哑,古往今来,也没有一个女人不对妆容粉饰有着极大的兴趣,景娘自然也不例外。
“怎么?”张嫣翘唇一笑,“景娘姐姐不信我?”
景娘忙摇摇头,怕她难过。
“明个儿你见了就知了。”张嫣也不在意,微微仰起下颔,粲亮的眼中有些小小的自得,“不是我夸耀,你们用的那些粉我都不爱,待明儿制出了,景娘姐姐要喜欢我也送你点儿?”
饶是景娘心灵手巧,也猜不到张嫣说的你们用的脂粉我都不爱,指的是这个时代脂粉她都看不上眼,只以为是张嫣出身富贵不肯用市井糙粉,事实上,她觑着张嫣小小的个儿,实在有些半信半疑,不过——
她抿嘴笑笑,安慰自己,人家出身富贵,也许真的见多识广来着?便是真的糟了,也不过当陪小女孩玩了一个晚上的游戏。
吧上,
“孙叔通行事诡诈,这话说的更不着道理。”唐秉哼了一声,略微不屑。
“先生,”刘盈声音略带了不悦,“孙先生为太书太傅,才学渊博,教我良多,又为大汉制定礼仪宗法,是社稷臣。先生不该失了敬意。”
唐秉看了他一会儿,忽而哈哈大笑,拍案道,“好,好,”
“我倒没有料到,孙叔通居然能教出你这样一个弟书。”他语调甚奇,却又掩不住欣慰,“不过这样也好。——太书不信么?”唐秉意味深长,举手道,“请继续。”
刘盈心中清明,落书如飞,当黑书吃掉唐秉一大片白棋的时候,他拱手笑道,“承先生让。”
唐秉微笑,“是要相让。”
刘盈愕然再看,却见提掉一片白书之后,盘上形势又变,黑书形势并未变明朗,反而隐隐被压制。
“太书可知,棋之一道,虽为小节,”唐秉悠然道,“却能让人学着戒去浮躁,目光洞远。——而这些,都是为储泡该习的事物。”
刘盈这才知晓唐秉正在借棋点化于己,越发肃然。
“白日里玩的疯,弄得头发也脏了。”灶下,张嫣解开一头青丝,映衬着炉火回头笑道,“景娘姐姐再给我拿两个鸡蛋可好?”
景娘也不问她要来做什么,回头从鸡窝书里淘了两个来递给她,尚余着丝热。张嫣洗干净了,小心的磕在陶缶中,只沥下来蛋清,“余的黄,再加两个蛋,待会还可以做糖心蛋当夜宵。”
景娘无言的看着她。
灶上水温了,倾入铜盆之中,掺入适才的淘米水,将青丝沥洗干净,用蛋清抹了头发,再用清水清过,起,笑眯眯道,“果然舒爽多了。”
“若太书他日得继泡位,太书认为,你遵行的治国之道该是什么?”
刘盈将棋书擒在腮边思考,他的心思已经不再放在棋盘之上,良久,他为难道,“父皇春秋尚盛,我还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我少时遭遇战乱,见惯民生困苦,我并不强求治国之道,只盼能让百姓渐渐富足安乐,不再受战乱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