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嫣的汤沐邑,最后定为秭归,偃师,山阴,零陵等十城。其中五县位于富庶郡内,三个中等县,而山阴地近匈奴,零陵更是在江南荆楚之地。
刘盈神色微微复杂,又道,“阿嫣,你要是不乐意,朕可以——”
“陛下已经答应了我的,”张嫣神色自若的笑道,“莫不是打算反悔不成?”
他细看她面上神情,确定没有委屈不满,这才道,“既如此,朕招侍中制诏便是。”
“不用那么麻烦。”张嫣拦住他,笑道,“反正阿嫣也没事做,不如我来伺候陛下用笔墨吧?”
她从墨囊中倒出墨粒,又倾了一些清水,悬腕持研子研磨,少时便有倾稠的墨汁在砚台上缓缓滚动。刘盈取笔架上倒放着的兔毫笔,沾墨书下:
“……今以河东秭归,汝南偃师,…江南零陵及雁门山阴,此十城,为皇后张氏汤沐邑,制曰,可。”盖上皇帝行玺后,吹干了墨迹。
“其实,”他看了一眼跪坐垂眸的女孩,忽得道,“当年如意也曾陪着朕在这宣室中。”
“唔?”她愕然抬头望他。
他笑笑,不以为意,“但他跳脱活泼,不像你沉的住性子。”
“好了。”他将诏书交给殿上侍立中黄门,命他将诏书交付给御史中丞任敖。
汉兴,丞相萧何命从全国各地搜集典籍书本,藏于天禄阁。未央宫便成了天下藏书最丰的地方。有很多的孤本,张嫣从未见过。而此刻便炫目于皇帝书房中所置的书籍,笑盈盈的回头道,“陛下,我借些你的书回去看,你该不会介意吧?”
他抬头。心不在焉道,“随你。记得小心点别弄损了便可。”
她抽了几卷书,便告退出来。
到了晚间,二人在灯下相对读书,相对争执,说笑之间不知不觉,月便到中天。
“晚了。”刘盈看了看更漏,拍了拍她的肩,道,“你安睡吧。”声音带了点意兴阑珊的兴致。
她答应了。顺从的躺下去,听着他将锦被覆盖在自己身上的声音。
“舅舅,”她忽然睁眼唤道。
刘盈停下将要离开的脚步。回头问道,“怎么了?”
她伸手拉住他的衣摆,忽然冲动道,“明天,明天我就搬回椒房殿好不好?”
“怎么?”刘盈讶异道。
“我想看看未央宫的椒房殿和长乐宫的有什么不一样。”她胡乱找着借口,“从前这边的椒房没有住人,我都没有仔细看过。既然要过去,便不如顺便搬回去算了。”
刘盈静静的看着她,洞悉明透,“傻孩子。礼制如此,皇后须在宣室待满三日。你若搬去椒房,这么大的动静。太后很快就能知道。”他微笑着叹道,“后日回门,你也不想你阿母为你担心吧。”
她说不出话来,只好慢慢的放开他的衣摆。
先秦婚俗,男女新婚满三日后。携新婚夫婿往娘家归宁。
“哟,这是怎么了?”宣平侯府门前。鲁元与张敖拜请帝后下车,见宫人仪仗簇拥之下,皇帝弟弟玄衣下仍掩饰不住的黯顿脸色,吓了一跳。
“阿母,”张嫣连忙上前牵着她的手,笑道,“咱们先进去再说吧。”
这对新婚夫妇,一个是鲁元嫡亲的女儿,一个是她嫡亲的弟弟,鲁元的心情复杂,她是希望他们好的。本来,为了他们的归来,她竭尽心思备下丰厚膳食与美妙歌舞,但是此时——
“阿母,”张嫣问道,“我从前居住的院子可有收拾,我想陪陛下过去走走。”
“自然。”鲁元颔首道,“母亲会一直为你备着,你随时想回来住住,都可以。”
张嫣抿唇笑笑。
不过才离开三天,她从前所居的小楼依旧是从前模样,父亲于半年前在其对面另起了一座鸿鹄居,与小楼相对而望,内室一应俱是簇新摆设。
“舅舅歇一歇吧。”张嫣恳道,“不用担心我,我会很好的。”
刘盈动了动唇角,叹了一声,终究没有说话。
她在室中站了一会,走出来,吩咐长骝道,“你在外面伺候着,听着陛下的吩咐。”
“诺。”长骝恭声应下了。
走出夏馨院,便见鲁元远远的带着奴婢站在院外,焦急的来回走动着。
“阿嫣。”母亲连忙迎上来,拉着她的手,放轻了声音问道,“你和陛下,这究竟是怎么了?你到底好不好?”
“阿母,”张嫣抬头安抚笑道,“你莫担心,我好的很。”犹豫了一下,续道,“陛下待我很好。”
“陛下是什么样子的人,阿母还不清楚么?就算,”她的声音微微低落下去,“就算真的有什么照顾不到的地方,但他心里总是对我好的。”
“那,”鲁元疑虑的回头看了看夏馨院方向,“陛下这是?”
她心里面有些苦,垂眸轻喟,“他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鲁元愕然。
“好了,阿母。”张嫣仰头笑道,故作欢喜,“才三天不见,我就感觉离开你好多年一样,好容易今个儿回来,你可要多陪陪我。”
“好。”鲁元的眼眶微微湿润,微微别开脸,却笑出声来,应道,“阿母陪着你。”
堂上,鲁元仔细问了张嫣大婚以来的事情。张嫣也细细的回了她。于是鲁元微微颦眉,后又笑道,“阿嫣你以待年之名嫁入未央宫,来日方长。陛下的心不是铁打的,捂久了,总会暖。你尚年少,实不用着急。”
“我知道,阿母。”张嫣笑道,“我向来很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