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麓仙州。
吕桓书盘腿端坐在一处峰巅平石上,遥望着远方变幻浩渺的云海,淡然的双眸中透着一丝怅惘。
他修为尽失,但得益于灵体自发吸纳灵气的特质和元婴期的筋脉基础,短短一月已经恢复到炼气二层的模样。
吕桓书并没有对此感到丝毫欣喜,他无心修行,也无意求取寿元;陛下尚未来得及诏告他犯下的事,他依然居住在自己的仙府中,来去自由。
或许生死之间总能让人大彻大悟,他对陛下的执着一下子放开了。再想起陛下时,除了心中会泛起酸涩和悲凉外,那种求之不得欲疯欲狂的冲动却消逝无踪——或许是死心了吧。
他一点也没有逃跑的念头,唯一的心愿便是等陛下回来处置自己,以死向陛下赎罪。
这段时间他静静地回想过去,总觉得陛下离他遥远万分,曾经令他沉迷的甜美记忆,也仿佛笼上了一层雾,仿佛全是他的春梦一般,不再真实。
一厢情愿,都是错觉。
那时他分不清同情和爱意,以为陛下是喜欢自己的,一腔恋慕就这样没有保留地献了出去;若是他能早些看清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想必也不会逼迫陛下吧!若是能早些明白——帝君想驱逐自己,其实也有几分道理,当时为何就那般偏激?
但是,事情已经做下了;他知错,对自己做过的一切却并不悔怨。若恋上一个人胜愈性命,却默默听天由命,岂非糊涂?这条命本来就无足轻重,若能平息陛下气恨,死又何妨。
一切看开之后,他如今也不再盼着帝君死了,只望他平安无事,否则陛下……
还有那金毛犼,当初也不该去招惹它,换个什么法子也好,如今殿下、陛下,都因此陷入险境……
想到秦风,吕桓书眸子中浮起一丝黯然,下意识地咬了咬唇角。
那天他被扔在安全的海崖上,陛下两人引走金毛犼之后,只过了几个时辰殿下便寻来了。
殿下那时的反应,他至今仍然记得清清楚楚——看到他一身的血和胸口的伤,殿下几乎是扑过来的,铁青着脸跪在他身边不敢动,双手发颤僵了半天,才想起为他疗伤。
他从未见过殿下如此失措,如此温柔,虽然自己已经伤得厉害,殿下轻细的动作竟未带来一丝额外的疼痛。
殿下那时一句话都没有说,恐怕已经懵了。
吕桓书也只是虚弱地看着他,任他护理伤口,轻轻将自己抱在怀中离开。
吕桓书那时无比清醒。刚刚被陛下厌弃绝望、罪孽深重,却仍被殿下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如掌中之珍一般,说不暖心是不可能的。
但他也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殿下还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
若是殿下知道……他眼下不愿去设想,身心重创之下,他无法抗拒这样的温暖,哪怕只是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秦风将吕桓书带回云麓仙州,寸步不离地悉心照料。
吕桓书经常昏睡,醒来之后便愣愣地盯着他,缓缓吞下他一勺勺喂到唇边的清粥,在他温暖的手掌呵护中躺下,被安稳的怀抱带到花园中透气……
吕桓书从来不知道,他可以被人宠溺到这种地步,连想像也没想像过。
如此真实。
甚至比后君陛下对他展开的笑容还要真实。
吕桓书恍恍惚惚地想:或许自己是错过了什么吧……事已至此,想这些又有甚么用呢?
可是殿下每日珍惜相待,却令得吕桓书心中伤感起来,不是替自己,而是替殿下。
从前无法感知他的心意,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再看他,岂非如同当日自己一般?这份情……岂能任他放纵下去?若是自己一如以往般愚笨倒也罢了,自可安心将他情意弃若敝屣;可这世上,唯有这么一个人,真真把自己看得很重……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从前与殿下一同读书时,这句话他怎么也不明白,如今却是顿悟了。他倒是想慈悲以报,可惜一切太迟,只能斩断殿下的念想。
那天,殿下依然端着灵粥想要喂他,却被他轻轻推开了。
这段日子他一直很配合,殿下的喜悦他能感受,被他突然排斥的举动引发的失落,他也瞧得明白。
他压着心中的伤感和歉疚,不敢去看殿下的眼睛,却用平静的表情向他陈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殿下无法置信的眼神,像尖刀一般划破了这几天温情脉脉的假象,他再三追问,吕桓书供认不讳。
殿下这才明白,帝君为何令他前往路马德拉,后君又为何将自己弃于海崖不顾。
得知真相的殿下心急如焚,当即便要前去寻找帝君一同对付金毛犼,却被他拚命拦截,苦苦劝阻。
前一刻还温柔似水的殿下,眼神如刀地盯了他半晌,手一挥便将他打飞墙角,只苦涩地留了一句:“若是兄长有事,本宫便亲手取你性命。”然后便大步离开,再也未曾来过。
自作自受。
吕桓书自嘲地想。
从那日过后,他便每天到这峰巅处观望,祈祷殿下不要碰上那凶兽,祈祷那三人平安归来。
与此同时,猥琐的洛小羽同学正绕道幽冥境,独自偷偷摸摸地打算溜回云麓仙州——要是撞上那只畜牲,对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经过了东神国的几个城市,一路上听到不少新闻:岩浆火泽出现了一只来路不明的上古疯犼,也不知它犯了什么毛病,竟接连毁了附近好几座城镇,似有天大怨气无处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