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把案头油灯的棉芯拨弄了一下,顿时屋子里光亮了许多,王承恩提笔悬在给崇祯帝的密报上,想了半天,又叹了口气搁下笔,索性背着手立在窗边,朝漆黑的外面打量着……
与其他人带着私心不同,他自认完全是站在不偏不倚的立场,替皇爷爷考察旅顺状况而来,但王承恩对杨波的感官实在是糟糕透了,当日在旅顺码头的跋扈,念在鞑奴寇边的份上还能不去计较,但最近几日杨波的做作就让众人大倒胃口,当年毛文龙索饷无度,惹得朝廷上下多有怨言,但杨波比毛文龙还要无耻,每天第一件事就是过来哭穷,还时不时的把袖口补丁在众人面前晃动,现在黄师云他们一见到杨波笑眯眯的过来,立刻借口有事便飞也似的躲避去了,这些伎俩骗骗黄师云他们也就罢了,王承恩向来心细,他发现旅顺军民脸上不说红光满脸,也不至于到了面有菜色的地步,所以王承恩立刻就明白了,杨波这是在做戏博同情呢。
当年东江各岛只要遇上朝廷稽核便会上演这种把戏,这也算不得什么,但让王承恩心里不满的是杨波做得过火了一点,好比游击营居然有半数是老弱病残,手里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什么木棍,锄头,竹枪……
唯一精锐一点的是杨波的家丁队,但也只有寻常的刀剑,盔甲甚至不足一成,就这样的士兵能与纵横天下的鞑奴抗衡?王承恩心里绝对是不信的,杨波报上来的兵源游击营加上家丁队差不多五千多,屯户近两万,王承恩觉得实际兵源应该远远不止这个数目,但锦衣卫的番子走到哪里都是一帮人陪着,打探不出什么名堂,要知道杨波可是连手握重兵的沈世奎都敢火并,他也不敢拿出钦差的架子过于逼迫。
想到这里,王承恩拿起笔在信中写到:“……奴婢业已逐名点查。游击营简壮实堪战者六千余名,已含战兵及家丁,然此止就旅顺所隶步伍之数也,其金州,南关,北关,望海。黄骨,红嘴。威风,麻洋等各处屯堡守关,并出哨屯种辅兵等,亦理应逐项查核,统合全数报部方可,今止阅旅顺兵丁,而各处屯堡城杨波执不肯往。”
“……铁山大捷,所司勘实,朝廷嘉游击营其功,降敕奖励。发本色及内努三万充赏功等费,国事艰难之际,发本色内努已属不易,然每丁当为五斗,实际到手不过区区二斗。且运到旅顺之米粮多有浥烂、霉变,无从入口,兵丁怨气冲天,鼓噪难安,将所领本色在库房外抛撒一地,弃之如敝,大违朝廷嘉许本意,虽经监军宗元方等极力弹劾,但士卒将校面色不忿,此举让奴婢彻夜惶恐难安。”
“……以粮折饷,期间定有折扣,此其一也。粮饷过部、过登、过津,多有侵克,此其二也。陆路阻隔,海运粮饷,风竞水坚,浥烂、漂没者在所难免,此其三也。管饷官员(抑或将帅)中饱私囊,亦时有发生,此其四也,有此四者,旅顺兵民苦矣。”
“……杨波所部粮饷在拨运之外,自立经营、搜刮亦是自持之方。其括与刮诸般经营大致如此,屯田、商贸、鼓铸、私盐、抢劫、赃罚等,如此维系旅顺数万军民,以图巩固立身之本,奴婢以为,国家能征惯战之将,不过聊聊数人而已,且杨波未见异志,朝廷当以安抚为上,祸机之发,莫烈于猜忌,此古今之通病,今旅顺已平,若令杨波兼理诸般事物,恐其过劳,以致精力大损,奴婢以为,朝廷可遣一精干能吏掌管地方,遇有军机,则令杨波自行料理,如此文武各有所司,亦是国家之福。”
四月二十日,朝廷平定皮岛铁山的封赏终于下达,虽有温体仁极力争取,但崇祯帝终究心中猜忌,只给杨波授了个都督佥事,旅顺参将职位,散阶初授镇国将军……
杨波为了避免朝廷的影响在旅顺扩大,所报上去名额也多是自己的绝对心腹,但明朝的军制讲究的是大小相制衡,为了不加深朝廷的猜忌之心,杨波又推了一批中层军官出来分任各处的守备,把总等职位,日后朝廷要提拔人和自己打擂台,也只能从这些人里挑……
相对于自己升迁的锱铢必较,朝廷对东江其他将官就宽容许多,在这次封赏中,东江四万八千战兵及各处海岛被重新整合分成左右两个协,右协以副总兵谭应华统之,下辖铁山,宣川,獐子岛,身弥岛等处,左协以尚可喜统领,下辖广鹿,大小长生,石城等各处,皮岛诸务由总兵尚可喜暂领。
当然,对于东江的友军杨波也没什么羡慕的地方,他们都有自己的一摊子破事,这次封赏除了虚的东西,实质上没有任何改变,在毛文龙时代的东江朝廷上下已经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东江兵额庞大,诸弊丛生,阃外难治,既不堪用,亦糜饷不赀,所以一再的削减和压缩东江兵额,粮饷供给也是时断时续,让毛文龙始终充满对朝廷粮饷的无限期待与渴求,而又不愿过多给予,免得毛部坐大,形成尾大不掉之势,现在东江似乎有了一些战斗力,但还是按原来的兵额数量供给,朝廷的意图很明显,不让东江断气,也不给他们吃饱,至于那些屯田百姓则继续被刻意遗忘了……
随着天气慢慢转暖,旅顺各处屯堡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春耕是今年的重头戏,连杨波都每天亲自巡查,旅顺的内政系统全部运转起来,连预备营的士兵都停止操练,开始编入各屯堡帮助播种,匠户营已经先期赶制了许多工具,都发放到各屯堡军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