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的冬天比起邺都要寒冷许多,一进入十二月,上至晋阳两宫,下至百姓屋舍,都纷纷烧起了取暖器具。
其中也包括城中幽深的天牢。
原本胡长仁是等着胥吏照例送来饭食的,尽管皇帝没有将他削爵,但胡长粲与他有旧怨,胡长粲自然不会以德报怨,第一天就下令拦住了国公府送膳食的人。
迫于饥寒,胡长仁只好去吃已经冷硬的饭食。
后来因为每日都没有国公府的膳食,他只能被迫习惯牢中的饭食。
让他庆幸的是,胡长粲碍于他身上还有国公爵位,并没有强迫他换上囚服,住的牢房也算干净整洁,炭炉里的木炭也没有少得太过分。
不过每日都被这个自己打压多年的堂弟逼问,还是让他身心俱疲。
结果饭食没等到,他反而被带出了牢房,彻底沐浴了一次。
被带回牢房时,他看到胡长粲正在等自己,在他面前是酒食和一口古董羹(火锅的原型)。
“你府中有喜事?”胡长粲摇头,默默将两人的酒盏都满上清酒。
“那就是族中有喜事?”胡长粲再次摇头。
胡长仁瞥了一眼汤水沸腾的古董羹,迟疑道:“难道是宫中?”
胡长粲用竹箸夹起一枚羊肉,蘸了蘸料后,放到他的碗里,微笑道:“圣上前几日新纳了一位隆徽嫔,似乎甚得宠爱,而且我听闻此女的相貌甚至胜于昭信太后年轻之时。”
昭信太后李祖娥年少之时便以美貌著名,嫁入高氏后,至今都是高家最貌美的正妻。
胡长仁见过年轻时的李祖娥,一听胡长粲这么说,不自觉地起了好奇之心。
但胡长粲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冷静了下来:“我还听说这位上嫔原先是在左娥英宫中的。”
胡长粲嘴角笑意更深:“堂兄,左娥英是你的女儿,可我看她似乎不是为救你才献得美人呀。”
胡长仁饮尽一盏酒,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堂兄,我奉劝你,你若是依旧想与圣上僵持下去的话,那你最好要做好在牢中待上一两个月的心理准备了,我想圣上近来应该想不起你。”
“况且。。。”胡长粲吃了一枚羊肉,补充道:“堂叔难道没告诉过你,这世上最愚蠢的一件事就是和皇帝比耐心吗?”
胡长仁冷笑道:“看来我父亲生前教你的东西可真不少。”
“我只是堂叔的侄儿,岂能与你们这些亲子相比?”“呵,父亲生前在府中的日子,都在陪我那妹妹,他一直将我们几个兄弟视若无物。”
胡长粲看着他阴鸷的神情,恍然道:“难怪几位堂兄老是看不惯我,原是如此。”
胡长仁已经变得面无表情,只是不停地喝酒。
胡长粲忽然道:“堂兄要是想让东平王来救你,恐怕希望也不大。”
“什么意思?”“朝廷马上就要发生一件大事了。”
胡长仁蹙起眉头:“陛下又想做什么?”“五日前圣上下诏命扬、冀、梁等二十州以水陆两路向幽州运送木材石料,之后再由工部调配,之后又让光禄卿冯子琮兼任了将作大匠。”
胡长仁抬起眼睑,一脸震惊地说道:“他要营建新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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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明宫,含章殿
往日人声不绝的大殿,这时却诡异得寂静无声。
而造成如此局面的原因就是皇帝刚才突然提起的营建新都之言。
“邺都城郭狭窄,地势卑下,不适合作为都城来长久居住,而且也不利于朝廷统治全国,故而朕决定在幽州营建新都,众卿对此可有异议?”
已经在御座上等了有一会儿的高纬,望着不愿开口的朝臣,将手中奏疏拍到御案上,开口道:“既然众卿都无异议,那新都即日便开始营建吧,由东平王和光禄卿来担任监工。”
冯子琮谨慎干练,通晓建筑之道,当年高湛禅位于高纬之后,觉得两代皇帝不该都居住在晋阳宫,便命冯子琮设计并监造了大明宫。
大明宫落成后,不论是高湛还是高纬都很满意,冯子琮因此擢升为正三品的光禄卿。
再加之他出自于前魏冯太后的家族,妻子又是胡曦岚的堂妹,门第甚是贵重。
此外他担任光禄卿也有数年了,让他担任从三品的将作大匠和新都监工,朝臣都无法提出异议。
早有心理准备的冯子琮当即便出班领命。
高俨则犹豫了一下,随后举着玉笏出班,大声说道:“臣弟难以赞同陛下营建新都之举。”
殿内诸臣纷纷看向高俨,只有高绰低头,紧紧攥着手中玉笏。
“东平王你为什么不同意?”说这话的时候,高纬看起来很冷静。
“高祖皇帝自洛阳迁都至邺都至今不过四十余年,频繁迁都于国于民无益;再者新都建成后,必然要大肆征调百姓充盈新都,此举恐怕会造成国内动荡。”
高俨顿了顿,又说道:“臣弟以为天下刚刚统一,此时营建新都为时过早。”
高纬沉默一会儿,猛然站起:“当年前魏孝武帝西逃,宇文氏割据关中,神武皇帝为进一步控制全国,断然下令营建邺城,并在新都建成后,迅速迁都,何以现今就得暂缓考虑?”
“至于你所说的第二点。。。”高纬看向高俨:“当年天下三分,神武皇帝尚可以征调四十万百姓充盈邺都;反倒是天下统一的如今,征调百姓就会造成国内动荡了?东平王,难道说在你眼里,朕的统治反而不如天下三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