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善医馆大堂内人满为患,病患依次排开长龙静静等候,坐堂大夫是江宁城中数一数二医德与医术病重的神医,人称梁神医。见年富从里间走了出来,梁神医朝年富微微颔首,继续埋首诊脉。年富望向身后琳琅满目的药柜上贴满犹如漫天星海的药物名称,四五位青年学徒穿梭其间,拿药,抓药,行动举止有条不紊。却在此时,听得医馆外人潮喧哗,被打搅的梁神医蹙眉抬头。一位药徒匆匆来报,“师傅,有一位妇人在医馆外晕倒了。”
梁神医站起身,急忙道,“快将人抬进来!”片刻功夫一位衣衫凌乱的妇人被抬进鸿善医馆,随即将人平置于临时病榻之上,梁神医开始娴熟的诊断病人病情。从年富的角度看,妇人衣衫素朴,头戴银簪,脚蹬绣鞋,虽不富足,却也不是那种朝不保夕请不起郎中的人。再瞧那妇人双眉微蹙,脸色青白,额头沾血,鬓角凌乱,定是与他人发生冲突所致。
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这位妇人是谁啊?”一位挤近跟前干瘦男子仔细辨认,“我瞧着怎么像城郊澧水乡的顾大嫂子?”经这干瘦男子一提醒,周围有认识这位“顾大嫂子”的纷纷点头,“瞧着像!”“不是像,根本就是!”“这顾大嫂子为人勤快心善,会有谁跟一个妇道人家过去,将人打成这样?”
正议论着,梁神医一番查看下来,吩咐药徒取些伤药又开了副祛淤静气养神的药物,“这位大嫂身强体健,之所以昏厥乃气火攻心加之被人以钝物敲击头部所致,稍作休息便会苏醒。”将抓好的药交予梁神医,青年学徒凑近昏厥妇人跟前确诊,“气息平稳,心脉强劲,确无性命之忧。只是——”青年学徒站起身,朝着梁神医躬身行礼,“只是师傅,这已经是第三位因为外伤就医的澧水乡人了。”梁神医摇头叹息,“朝廷都不管的事,我等平头百姓又从何管起。”正说着,病榻之上的妇人幽幽转醒,乍见环境陌生,妇人有片刻的惊惶,在看到梁神医那张清癯的脸时,妇人突然哭了,强忍着眩晕跪到在地,“多谢梁神医大义施救——”
梁神医将妇人从地上扶起,“回去之后这药小火熬上半个时辰,趁热服下,不消三日眩晕症状自消。”妇人望向梁神医手中药包,凄苦摇头,“小妇人无钱支付药费。”梁神医笑道,“不收你药钱,拿回去吧。”妇人感激落泪,许是想到家中遭遇,一时间竟是嚎啕大哭。青年学徒见状急忙将屋内熬药的一位相貌清丽的女子请了出来,“大嫂,气急伤身,纵然神医能妙手回春,大嫂如此激动恐于身体痊愈不利啊。”女子将妇人拉向一旁病榻上坐下,一番苦口婆心安抚之后,妇人终于平静了下来,缓缓道出因由,“小妇人夫家姓顾,家有盐碱贫田三十四亩,日子虽过得清苦,可一双儿女聪明伶俐,丈夫勤劳肯干,公婆通情达理。若能一生如此,小妇人足矣。”
所谓好景不长,妇人目眶盈泪,继续说道,“就在年前府衙重新丈量田产,说是从今往后废除人头税,一律摊丁入亩。新政实施第一年,小妇人一家着实过了一个殷实的新年。然而年后府衙差官去妇人家中额外征收七十贯钱,说是小妇人家开荒所得的那三十多亩盐碱贫田乃肥沃良田,加之雀鼠之耗,整整七十贯钱!小妇人的丈夫拿不出那么多钱,一再筹措拖延之后,就在今日早上小妇人的丈夫被那些差官抓去了衙门,说是若不能在三日之内将所欠田亩税一并上缴,便要将小妇人的丈夫充军发配!”妇人说着再度哽咽,一旁清丽女子微微蹙眉。周围围观人潮大多摇头叹息,一脸的愤懑难言。
清丽女子从袖中掏出大约三四两的碎银交予妇人手中,宽慰道,“这些你拿去吧,或可解燃眉之急。”清丽女子话音刚落,妇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捧住银两。声音颤抖,却难掩感激之情,“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说着就要朝地上重重磕去,被身旁清丽女子急忙拦住,将其扶起,“赶紧拿着银两去衙门赎人,晚了就不止七十贯钱了。”妇人怀揣着银两,跌跌撞撞离去,随后围观病患各自回归原位等待梁神医问症。
年富饶有兴趣的看着在自己面前亭亭站立的清丽女子,女子微微道了个万福,“先生酷爱好茶,正巧小女子处有一撮上等红袍,先生不妨后院品茗。”年富欣然而往,茶的确是上等的好茶,入口柔滑略带甘甜。刚品完茶,那位青年药徒端着一匣芳菊斋的精致点心朝这边走来,将点心搁于茶几上,青年略显不自然的笑道,“你们慢慢用,我还有事先下去了。”
微笑着目送青年药徒离去,清丽女子突然问道,“先生可知官至七品知县一年几枓禄米多少薪俸,而官至极品又是几枓禄米多少薪俸?”年富一愣,沉吟良久,最后尴尬摇头,虽年羹尧贵极人臣,奈何年富从不知他一年的薪俸是多少两银子。清丽女子笑道,“七品知县一年三十枓禄米,四十五两银子;官至极品一百八十枓禄米,一百八十两银子。”年禄讶然,“这么少!”清丽女子看了眼“插嘴”的年禄,接着说道,“想来先生身后的家仆一年到头的收入也比那极品官儿的薪俸还要高。”
年禄颇有些底气不足的看了眼年富,见年富神情无异样,不觉轻松一口气。作为年大公子的贴身仆从,光是每年从门禁处所收的孝敬银两便有千两银子之多。年富淡笑道,“这位姑娘到底想告诉在下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