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妃君前谢恩,自是有家欢喜有家愁。年富对于谦妃刘氏知之甚少,然而此刻瞧其模样柔弱谦和,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一双眉目淡泊清朗,如远山黛月,浑然天成,这是一位与世无争的平静女子。年妃有喜,群妃纷纷上前道贺,乌拉那拉氏更是诸多关切之词,俨然一对娥皇女英姐妹情深。温婉和顺女子略微踌躇来到雍正年妃跟前行礼,“恭喜姐姐,贺喜皇上——”女子垂首,眉目如画,双眸含怯,竟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雍正刚想抬手抚慰,年妃突然按住胸口,“皇上,妾身心口闷的紧。”一眨眼的功夫脸色憔悴,体力渐有不支。
皇家家宴草草结束,雍正特赐年妃同辇回銮。皇宫内院,外臣不得逗留,群臣散去,年家父子谕旨钦点翊坤宫前等候。想到临出畅春园时,温婉女子脸上的失落,年富不禁眉头深蹙:一个漂亮的女人,假如有一颗聪明绝顶的脑袋,尽管没有显赫门庭倚仗,那她在这深宫大院内能走多远?年富想到了一个女人,一个在后世被演绎无数版本的传奇女人。翊坤宫门前宫灯晃动,雍正的銮驾至东门而出,径直穿过长廊而下,渐渐堙没在假山花木之间。
“区区四品典仪凌柱的女儿居然圣眷不衰,手段的确高明。”年羹尧冷哼。年富道,“父亲说的可是那位熹嫔?”年羹尧点头,“此女子看似性子柔和,与人为善,殊不知男人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明艳动人,温婉怡人。”就在这时候大太监张起麟手端剑匣来到年家父子跟前,“皇上口谕——”年富紧随年羹尧身后,垂首跪地,聆听宣旨,“甘心淡泊,以绝徇弊,始终固守,做一好官!”年羹尧叩谢,“臣遵旨!”
“老奴恭喜年大将军三喜临门!”张起麟阴阳怪气道,年羹尧不假辞色冷哼,从张起麟手中接过剑匣。年富躬身行礼,“总管大人客气。”年富在俯身的瞬间,将一张面值额千两的银票塞入张起麟的袖口之中。张起麟一愣,随即面白无须阴测测的脸上露出隐晦的笑意,“年大将军果然好福气。”年羹尧抱剑孤立,仰头望天,似乎根本没有瞧见年富与张起麟二人之间的小动作。
年富谦逊道,“方才宴会之时,前厅水榭喧哗,可是出了大事?”张起麟摸着袖中银票,心里揣度,口中却说道,“可不是,隆科多大人醉酒,竟于张廷玉大人吵了起来,惊扰了圣驾。”年富略一沉吟,问道,“总管大人可知那二人因何而吵?”张起麟阴笑道,“年二公子问的仔细,老奴又怎会知道他们二人因何事拌嘴?”年富躬身赔罪,“是小子莽撞了。”张起麟点头,随即扬长而去。
马车之上,年羹尧眉头深锁,目光幽邃,望着手中寒剑冷冽,一如他心头湛寒。年富坐于下首,目光落在窗外青石砖铺就的路面上,竟痴痴然有些出神。突然听年羹尧说道,“张起麟其人较之陈福,苏培盛更加贪婪无度,行事狠辣,阴险,行宫之中非常不得人缘。”年富笑道,“孩儿明白,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位小人却做了大内总管,可见皇上信任他。”年羹尧语塞,沉吟片刻道,“隆科多虽早年与我年家结亲,可那是皇上一力促成,实则我们两家并无多大往来。隆科多此人更是自持门庭显赫,乃当今皇上妻舅,行事乖张,与为父在政见官场之上也多有掣肘之处。至于那张廷玉——”年羹尧冷哼,神情之间多有不屑,“旁人做官贪的是财,贪的是权,而他贪的却是名!”
“如此说来,他们二人可以因为无数种理由争吵。”年富喃喃,年羹尧虽然越来越看不懂身旁嫡子,然而见他在皇上面前对答从容,聪慧敏捷,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关切,“莫要费神,明日早朝过后,一切自有分晓。”年富苦笑,凡事谋定而后动是年富的座右铭。一路无话,翌日清晨年府门前贺客如云,忙于迎来送往之事,年富累得精疲力竭,借“温故而知新”之由躲进书房,这一躲便是整整三日。
最终年富还是知晓了那一日水榭楼阁里隆科多因何与那张廷玉大人发生争吵。原因无他,像很多醉酒滋事的版本一样,一个敬酒,一个借故推脱;一个借着酒劲发起了酒疯,而另一个为名誉而战,据理力争,于是便发生了水榭楼台里的一幕。年富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隆科多的一句无心之言,“白帝城受命之日,即是死期已至之时。”这也许正是雍正震怒的原因所在!隆科多自比诸葛亮,长寿园内临危受命九门提督,携匕首拥军两万以护卫新主登基。这句话让人产生的联想实在太多,所以雍正这一次是真的怒了,而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少爷,您在想什么?”耳畔传来兰馨俏皮的声音。年富恍然,正见兰馨一张小脸凑近跟前,天真无暇。年富灿然一笑道,“在想该去何处散心呢?”兰馨欣喜鼓掌道,“少爷能带上兰馨一起吗?”绿萼正抱着几本刚刚沾过雨露晨曦的书本走了进来,“馨儿别胡闹,少爷出门自有年禄跟着,还轮不上你这小丫头!”兰馨吐着舌头,挪揄道,“前日姐姐去晨光寺还愿,听一老姑子说书本沾了晨曦雨露便能让读者才思敏捷,过目不忘,姐姐倒还当了真!”绿萼大羞,放下书本,举起粉拳就要去拧兰馨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兰馨嬉笑着跑开了,望着两女在房中嬉闹,年富淡笑着走出书房。
不知不觉来到西郊林外,没有年禄跟随,年富往更深的露草丛中走去。拨开最后一摞苇草,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