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奶奶问:“怎么个难请?普通人找他他不给看?”
少棠说:“年轻时就传特神,给主席看过病,文/革期间打成大骗子反动派,下放农场好多年,好像平反了,但是跑回陕西坚决不肯回北京……所以很难请。”
给中央领导给主席看过病的,这能是一般人?!一大家子仿佛都像看到了神医妙手回春拯救水火的希望。凡人小民看待中央领导、高级干部,那感觉就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平日不可能有交集,深刻的鸿沟不可逾越。
如今唯一可能的交集就是眼前某人,全部希望就寄托在小北这万能的干爹身上。
孟奶奶抓着少棠的胳膊,攥住:“少棠,那你能不能帮俺们说说,把这人给请到啊?”
少棠:“……”
孟奶奶:“俺老太太跟你说实话,俺们这样家庭哪认识那样的人,咱高攀不起么。你认识不?能不能帮帮建民啊?!”
孟建民沉默不语,拉不下脸来求,老太太都替他求了。
少棠那时也闷头沉默挺久,语气有明显迟疑,也是被众所期盼,压力很大:“嗯……我尽力。”
孟奶奶又问:“要多少钱?”
少棠说:“钱不是问题,这个您甭操心。”
贺少棠说钱不是问题,那是因为钱对他这种人从来不是问题,然而对这一大家子人,对于从小就养双胞胎还是一家子分开两地的孟建民来说,就是个大问题!
孟建民是有正式工作单位有编制资历的老工人,平时一家子看病关系都在岐山当地。然而单位报销终究管不齐疑难杂症重症大病在京求医,误工费差旅费专家费拍片费诊疗费手术费营养费,外带给这口那口带的土特产和红包,什么不要钱呢?
孟奶奶说把积攒的养老钱都掏出来,给孙子看病。
孟小北大姑说,养老钱您留着,咱们几家分摊,每家出五十,这不正好能凑出两百吗。
几个闺女面面相觑,随后是长时间沉默。
大姑合计确实不合适,又改口道:“建菊咱家最小,刚参加工作,手里根本也没存款,她就算了。”
“老三你刚生孩子,正需要各种花销,要不然你也算了,你别出钱了。”
桌上就大姐嗓门大,主意来得飞快,也没顾及别人脸色。大姑说:“我出一百,建霞你也出一百吧,剩下的咱妈出。”
二姑:“……”
二姑嗓门不输大姐:“怎么就……就咱两家出钱了?”
大姑:“咱妈也出钱啊。”
二姑:“是,那是咱妈的亲孙子,她的钱,包括她这房子,将来本来就留给她俩孙子的,又不会给外人留着。”
大姑反问:“这不也是你亲侄子啊?从山沟里出来看病怪不容易的。”
二姑哼了一句:“也是,孙子是孙子,外孙子就不是孙子。也对啊,外孙子本来就不是孙子。”
言外之意,我们自己家养孩子不用钱啊。
眼瞧着就要吵起来了。
除了小姑未嫁,其余三家都有了孩子。女人这只要一当妈,也不能说是变得自私小气了,而是为了自己亲生骨肉与自身小家庭的利益,顾虑考量就多,谁家孩子吃穿上学念书看病不需要钱呢,中午在学校吃饭每月三块钱没了,换一套新校服五块钱又没了,花钱如水,谁应该替谁养孩子?
孟建民表情难堪:“都别说了,我这当大哥的,没孝敬咱妈,没照顾好几个妹妹……我回来一趟真不是管妹妹们要钱的。”
“我也想好了,实在不行,就只能让孟小北回去,钱就省出来一些。”
少棠突然插嘴:“建民!”
孟建民一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听我说。”
少棠打断对方,脸色非常不对付,粗声道:“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先听我说!”
孟小北如果不用借读,每年能给家里省出不少生活费,杂七杂八各种费用。当时小学的学费书本费并不算高,普通人家都负担得起,然而养一个孩子是在山沟里养,还是在帝都大城市里养,生活条件差异可就大了。在沟里上学,孟小北可以每天午饭就带一个馍馍,穿大人淘汰的打补丁的旧裤子,没人笑话,大家都那样;然而在北京,你要交钱在学校入伙吧,你要给孩子买新衣服,要赶上一个城市的生活水平。
学校课内课外业余生活丰富,劳技课要交材料费,音乐课要交乐器费,每年春游、新年联欢会和学校运动会还要集体凑班费,羊毛全部出在小羊羔们的家长身上!山沟里的学校就没这么多幺蛾子。
平时下了课男同学们一起踢球,渴了买个冷饮,兜里没零用钱在哥们儿之间没面子。过生日互相送个卡片,同学之间请客来家里玩儿……各种花钱的名目,小学生也有“社交”费用。
说到底就一个钱字。
这是孟小北的亲爹和干爹。
贺少棠在部队里吼人吼习惯了,关键时刻特有气势和威严,眼神镇住一屋的人。屋内鸦雀无声。
少棠说话干脆利落,军装下面胸膛剧烈起伏。
“我就讲三点哈。”
“第一,孟小京这腿咱们肯定要治,不能因为咱们家里舍不得花钱就不治了,耽误了他。”
“第二,‘神刀张’我想尽办法请到这人,我保证办到!……钱再说,哪怕先写张欠条跟人家赊账。”
“第三,孟小北不能再回西沟,孩子已经都出来了,你们现在让他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