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李隆基就已带着妃嫔公主、皇子皇孙,以及杨贵妃姊妹、杨国忠、韦见素、魏方进等几位大臣,在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所率禁军的护卫下,从宫城之西的延秋门出宫,一路向西仓皇逃离长安匆忙出逃的大唐天子并不知道,他的帝都长安即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京兆尹崔光远已经派儿子带着降书去洛阳觐见“大燕皇帝”安禄山,掌管宫禁钥匙的宦官边令诚也忙不迭地投靠新主,城中天翻地覆,一片人心惶惶。
突如其来的灾难让李隆基从几十年的盛世迷梦中清醒过来,经过左藏时,杨国忠建议烧毁国库中的财物,以免落入叛军手中,而李隆基却是喟然一叹:“贼人来了若是拿不到财物,必会劫掠百姓,不如就留给他们吧,也让朕的百姓少受点罪。”出城后过了西渭桥,杨国忠立刻命人将桥梁焚毁,李隆基却阻止道:“士庶百姓还要靠它避贼求生呢,何苦绝其生路?”当即命宦官高力士带人回去救火,待将火扑灭后再返回御前。
在暴.乱中惊慌奔走的长安百姓,若是知道皇帝此时此刻还如此惦念他们,心中是否会有一丝安慰?
太阳越升越高,炙烤的烈日将清晨的最后一缕凉意驱散。李琦抱着玉郎骑在马上,侍女茉儿在下面亦步亦趋地跟着,白嫩的小脸儿被骄阳晒得微微泛红,两只小手不停地扇着风,却丝毫不解暑热。昨日入宫时玉郎一定要茉儿随侍,李琦见她气色好些了,便也没有反对,不想竟无意中给了这小丫头一条生路。女孩子本就娇弱,哪里受得了接连两天在烈日下暴晒,此时走着走着便跟不上众人的脚步,眼前金星乱冒,几欲晕倒。
咸宜公主正骑马走在她旁边,见状不耐烦地甩了她一鞭子,厉斥道:“贱婢,走不动就滚到一边去,别挡了我的路!”
茉儿被她打得一个趔趄,含泪嗫嚅道:“公主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李琦不禁微微蹙眉,停下来回头道:“阿姐,你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咸宜公主冷冷地哼了一声:“烦着呢,别惹我!”
李琦翻身下马,把几乎快要虚脱的茉儿抱上自己的马背,和言道:“坐稳了,和玉郎互相扶着些,小心别摔下来。”
茉儿又是感激又是惶恐,虚弱地开口:“殿下,那您……”
李琦牵着马缰绳走在前面,淡淡道:“没事,我不累。”
这些皇族贵戚平日里养尊处优,何尝在烈日下走过这么远的路,才行了一个多时辰便已怨声载道。李隆基也是疲累交加,忙派宦官王洛卿乘快马先行,告谕沿途郡县准备迎接御驾。然而中午到了咸阳望贤宫,却发现王洛卿和咸阳县衙的官吏们早就溜之大吉了,无奈之下只得命人在街头张贴告示,希望能有士绅官吏出面接驾,可惜却无一人响应。见皇帝饥肠辘辘,杨国忠只得亲自去集市上买了些胡饼,一些善良的百姓不忍见天子挨饿,便从家中送了些糙米饭过来。众皇族再也顾不得什么仪容风度,争先恐后地以手抓食,怎奈僧多粥少,这些饭食根本喂不饱这一大群金枝玉叶。
李琦只分得一小碗糙米饭和两块胡饼,忍着饥饿让儿子先吃,见茉儿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瞧着,便也叫她过来和玉郎一起吃。玉郎自幼娇生惯养,王府中的玉馔珍馐都不怎么爱吃,更何况是这民间粗糙的饭食,尝了一口就眼泪汪汪地再也不肯吃了。茉儿显然也吃不惯这个,秀气的小眉毛微微皱了一下,却还是咬着牙一口一口地把半块胡饼吃完,一边吃还一边劝玉郎:“小公子,您好歹也吃一点吧,一会儿还要接着赶路呢。”
玉郎倒是听她的劝,也拿起半块胡饼勉强吃了起来。
李隆基对雪中送炭的咸阳百姓颇为感激,忙命人取来钱帛赐给他们,想到自己做了几十年的太平天子,如今竟落得这般田地,不禁悲从中来,掩面低泣。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从百姓中颤颤巍巍地挤出来,走到皇帝面前拜了一拜道:“臣郭从谨今日有幸得见陛下,有几句话不能不说,若是哪句话说错了,还请陛下包涵。”
李隆基匆匆抹了抹潮湿的眼角,勉强一笑:“老人家请讲,朕不会怪罪于你。”
郭从谨又是拱手一揖,叹息道:“安禄山包藏祸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也有人向陛下告知那贼子的阴谋,可陛下非但不听,反而还把那些忠臣给杀了,这才使得奸佞横行,陛下今日不得不流亡至此。前代的圣主明君,无一不广纳忠言,使得自己耳聪目明。臣犹记得宋璟为相时,屡屡犯言直谏,天下得以太平。可是后来呢,朝中的大臣还有哪个敢说真话?官员们只知道阿谀奉承,取悦陛下,宫外发生的事陛下一概不知,又如何能治理好天下?臣虽只是一介草民,却也知道我大唐必定会有今日,怎奈宫禁森严,区区之心无路上达……唉,若不是发生这等祸事,臣也没有机会与陛下见面,一诉衷肠啊!”
李隆基悔愧交加,垂首叹道:“都怪朕识人不明,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皇族贵戚们好歹吃了些饭,而随行的禁军侍卫却没有这等福气,只能到附近的村子里自行乞食,心中甚是愤懑。下午未时一行人继续赶路,途中不断有宦官、侍卫悄悄逃走,短短一天的功夫,御前的随从已散去了大半。晚上抵达金城县时,只见县令和百姓皆已遁走,驿站中的官吏也都跑得无影无踪。驿站内房舍有限,众皇族不得不几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