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婢二人诧异地抬起头。杜若一见是她,不禁又羞又窘,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裴紫芝,你这个贱人……”
那赶车的内侍今年才刚刚调入盛王府,以前并未见过杜若,此时见这“疯妇”如此放肆,立刻上前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厉声斥道:“大胆疯妇,竟敢直呼王妃的名讳,活得不耐烦了吗?还不跪下向王妃请罪!”
杜若捂着脸屈辱地后退两步,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口中却仍是恨恨道:“裴紫芝,你真是小人得志……”
紫芝不愠不怒,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你们杜氏好歹也是名门世家,难道不知道庶民参拜皇室的礼数么?”
杜若方欲反唇相讥,衣角却被跪在身边的阿昭用力一扯,低头一看,只见她频频向自己使眼色。时移世易,二人的尊卑地位早已彻底颠倒过来,皇家礼制森严,容不得自己有半点轻慢。杜若咬了咬牙,只得含羞忍辱向紫芝屈膝跪倒,恭敬地叩拜道:“妾太医署医正何仲文之妻杜氏叩见王妃。”
紫芝端然受了她的大礼,然后微笑着问:“原来你真的嫁给了何太医,他待你好吗?”
杜若依然匍匐在她脚下,涩声道:“挺……挺好的。”
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异样,紫芝淡淡命令道:“杜氏,抬起头来说话吧。”
杜若低低应了一声“是”,然后依言抬起头来,眼睑微垂,眸中满是不甘之色。
紫芝垂目打量她许久,忽然俯身摸了摸她额角处的一小块瘀伤,语气关切:“呦,这是怎么弄的?何太医可曾给你涂些膏药什么的,千万别落下疤痕才好。”
伤处一碰就是钻心的疼。杜若下意识地偏过头去,不知该如何回答。自从被休弃后逐出盛王府,她在杜家的处境一直很尴尬,何仲文虽顾及往日情分娶了她,却也渐渐受不了她傲慢骄纵的性子,纳了几房姬妾后对她愈加冷淡,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额上的瘀伤便是他前日醉酒后打的,而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不知还有多少处。
夙敌面前,她已是输得一败涂地。
紫芝也不等她回答,径自转身登车,只冷冷丢下一句话:“跪到一边去,不要挡了马车。”
马车上,玉郎早已不哭了,腻在父亲怀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一见母亲回来,便立刻乖乖地闭上了嘴。紫芝坐下来笑眯眯地摸了摸儿子的头,问道:“你们父子俩聊什么呢,怎么一见我回来就都不说话了?”
玉郎还不会撒谎,只得红着脸老老实实地回答:“刚才我问爹爹,阿娘那么凶,爹爹为什么还喜欢她?”
紫芝哭笑不得,又问:“那你爹爹怎么说?”
玉郎完全忽视掉父亲瞬间冷如冰霜的眼神,继续童言无忌道:“爹爹说,就是因为阿娘太凶了,所以才不敢不喜欢,阿娘打起架来很厉害的……”
紫芝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味深长地看向夫君:“你,真是这么说的?”
李琦侧头避开她满是威胁的目光,尴尬地笑笑:“是吗?我怎么都忘了……”
紫芝不依不饶,拉住他的胳膊笑问道:“哎,人家问你正经的呢!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李琦随口敷衍道:“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了吧……”
“骗人!”紫芝哪里肯信,嘟着嘴娇嗔,“那次你明明凶巴巴的,吓得我直哭!”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那次我真不是故意的,是你胆子太小……”
“别转移话题,快说快说!”
“那就是陪灵曦一起去回心院那次,你编的那个花篮真挺好看的……”
“骗人!那天你眼睛一直落在公主身上,都没多看我一眼。”
李琦无奈地叹了口气:“娘子,麻烦你讲讲道理好不好?到底怎么说你才满意啊?”
“嗯?”紫芝眼波一横,“你说我蛮不讲理?”
“口误,口误……”他笑着连连摆手,看向妻子时目光中却尽是宠溺。
玉郎仰起小脸好奇地看着他们,心中暗道:原来阿娘对我还是很温柔的嘛,她对爹爹才是真的凶……
玄都观之所以颇负盛名,大半是因为观中的道士李遐周道术精深,不但名满天下,而且还颇受今上李隆基礼敬,开元年间曾召他入宫讲授道术。传闻这李遐周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也不知是真是假。盛王一家到达玄都观时,却寻不到这位大师的踪影,询问观中道童,方知李遐周数日前已悄然归隐,不知所踪,唯在居处的墙壁上留下一首诗,词句隐晦,无人能解。紫芝一时好奇,便请那道童带自己前去观看,进了屋,只见那石壁上洋洋洒洒地题着两行字——
“燕市人皆去,函关马不归。
若逢山下鬼,环上系罗衣。”
紫芝亦不解其意,看了一会儿便与夫君和儿子一同离开。也不知触动了什么心事,她忽然紧紧挽住夫君的手臂,低声问他:“二十一郎,如果有一天我老了,变得不那么好看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好吗?”
李琦笑着轻轻一弹她的额头,道:“又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比你还大两岁呢,要老也是我先变老。”
紫芝想了想,又黯然摇头道:“那不一样的。你贵为亲王,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女子愿意侍奉左右,而我……”
他一笑,语气忽然变得郑重起来:“紫芝,我只愿和你一起慢慢老去。”
紫芝笑靥明媚,拉住他的手指强行与自己拉钩:“说定了,反悔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