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东的春明门上,守门的校尉引着一位紫袍玉带的年轻男子登上城楼。裴延之紧随其后,一路沿着城墙向下望去,仔细打量着每一个从城门口出来的人,忽然伸手向前方一指:“姐夫你看,阿姐在那儿呢!”
李琦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城门之外,紫芝扬鞭纵马在宽阔的官道之上飞驰,一身男装英姿飒爽,身形优美,笑语飞扬,只一看便让人觉得眼前一亮。仿佛感觉到有人在远远注视着自己,驰出长安城数百丈远,她又忽然回首向城楼之上眺望——因为距离太远,他并没有看清她这一刻的表情。
她,可曾看到了立于城楼之上的那个人么?
李琦在城楼的最高处临风而立,目送着那一人一骑渐行渐远,洒然而去,思绪也随着她不由自主地飞向了远方——与她并骑而行的那个少年,应该就是珺卿的五弟高望舒吧?看起来倒是一位矫健不凡的将门虎子,希望他能护得紫芝周全。就在二人身后不远处,孟琨等几名负责守卫白鹤观的侍卫乔装成寻常百姓的模样,一路悄悄随行保护。
骏马疾驰如风,转瞬间便融入了茫茫旷野之中。而他就这样沉默地眺望远方,直到那一人一骑的身影化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杳然无踪。
裴延之伸手轻轻一拉他的衣袖,有些疑惑地问:“姐夫,你不派人去把阿姐追回来么?”
“算了。”李琦却只是摇头一笑,语气中依稀有落寞之意,“每次去白鹤观,她虽然对我笑着,可眼眸深处那种郁郁寡欢的神情却是掩饰不了的。许久都没见她这样开心了,江南一直是她心中的一个梦,她想去,那就随她去吧。”
裴延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即与他一起走下城墙。
李琦牵来自己的马,忽然想起昨日咸宜公主曾遣人送来请帖,邀自己今天傍晚去她家中饮宴。抬头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便先把裴延之送回家中,然后才去了位于靖安坊的咸宜公主宅。今日只是寻常的家宴,除了咸宜公主与驸马杨洄之外,席上便只有一位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姿容清绝,气质脱俗,看衣饰应是某位朝中官员的千金。
一见有陌生女孩儿在场,李琦便知这又是自家阿姐为他择定的王妃人选,心下暗自叹了口气,深悔自己不该这样乖乖地前来赴宴,转身便想溜之大吉。不料,咸宜公主已经热情地拉住他的手臂,指着那少女向他含笑介绍道:“二十一郎,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武凝香姑娘,说起来还算是咱们的表妹呢。”
这武凝香乃是光禄少卿武敬一之女,武敬一的曾祖父名唤武士逸,乃是武惠妃的曾祖父武士让的亲兄弟。在此之前,咸宜公主与这位血缘关系淡薄的小表妹也并无什么来往,只不过,如今见弟弟身边竟连一位侍奉巾栉的妻妾都没有,心中替他着急,这才在母族中挑中了这么一位品貌俱佳的姑娘,想让她成为自己的新弟媳。如今武氏一族虽远不及女皇临朝时显贵,但这武凝香不但容貌秀美,而且难得的知书达理、性情温柔,的确有资格成为一位亲王的佳配。
李琦只敷衍般地看了她一眼,就对咸宜公主低声道:“阿姐,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现在不需要……”
武凝香却已走上前来盈盈下拜,柔声道:“凝香参见盛王殿下。”
显然是自幼受到了良好的教养,少女仪容端雅,一举一动皆是落落大方,然而说话时一张芙蓉般的脸儿却微微红了,让她秀美的面庞上平添了几分娇憨。这样的女孩儿宛如晨风中偶然坠落在花蕊间的一滴露珠,清纯得近乎透明,虽然算不上是光艳照人的倾城佳丽,却足以令人过目不忘。
咸宜公主打量着自己选中的小美人儿,不禁得意地一笑,附在弟弟耳边低声说:“怎么样,漂亮吧?你就任凭我安排就是了,告诉你,姐姐的眼光不会错。”
阿姐年纪不大,怎么就如此热衷于帮人牵线搭桥做月老呢?李琦郁闷不已,只得礼貌地伸手虚虚一扶武凝香,微笑道:“武妹妹不必多礼。”
武凝香俏脸生晕,起身时不禁抬眸看向眼前的美男子,却见他已转头去和驸马杨洄说话去了,再没有多看自己一眼。
杨洄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说话也幽默风趣,有他在,无论什么场合都能让气氛以最快的速度热闹起来。咸宜公主有心让武凝香在弟弟面前展露才艺,宴席才一开始,就向她悄悄递了个眼色,笑吟吟道:“凝香妹妹,你不是说以前曾学过一首古越国的曲子么?快唱来听听,让我们也欣赏一下这古人的雅乐。”
武凝香依言起身,向侍宴的乐伎们低声吩咐几句,待悠扬的乐声响起,便轻启檀口用古越语唱了一首歌。少女的声音清新甜美,宛如山中清泉,听起来让人觉得格外悦耳,只可惜那古越语的歌词却是一句都听不懂。
“凝香妹妹自幼在吴越之地长大,人又聪明好学,所以就连这古奥难懂的古越语都学会了呢。”咸宜公主满口夸赞,竭力想让弟弟对武凝香产生好感,“只不过,咱们可没有她这么大的学问。凝香妹妹,你还是用汉话来唱吧。”
“啊?”武凝香却登时羞红了脸,迟疑道,“用……用汉话来唱?”
“是啊。”咸宜公主含笑点头,“要不然,我们怎么听得懂呢?”
武凝香经不住咸宜公主连连催促,有些羞涩地低头抿了抿唇,这才用汉话重新开始演唱。众人一听,原来她唱的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