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慈宫
太后拥着薄被靠在床头上,不时执起绢子轻掩朱唇咳嗽两声。
床榻边上,端王隔着一层薄纱轻探其脉,剑眉微蹙骜。
太后睨了他一眼,低低一叹,“哎,真是不服老不行啊,就落了一下水而已,就给搞病了,当日很多人都下水了,就哀家的这幅身子……哎……歧”
端王脸上并未见多少起伏,依旧面沉如水:“听说,娘娘的手链掉水里了。”
“嗯,”在这个男人面前,太后向来也不避讳,“哀家故意的。”
端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她,“为何?”
“哀家听说那夜在缉台,夜离去窃取南火草被抓了个现形,可皇上非但没有治他的罪,还宣了太医给他解毒,不仅如此,还是他亲自抱着夜离去了缉台的厢房,当时所有的禁卫都在,他一个堂堂的帝王,竟然完全不顾君臣之礼,这在哀家的印象中,还是从未有过的事。”
“所以,娘娘在怀疑什么?”端王垂眸,将手自太后的腕上拿开,又拿走薄纱,顺势将太后微微撩高的袖襟放了下来。
“哀家怀疑夜离可能是女子!”
端王浑身一震,愕然抬眸。
“当然,哀家只是怀疑,所以才故意让手链掉进湖里,就是想让夜离下水一试,谁知事情的发展最终并未能如哀家所愿。”
“夜离的确长得有些女气,可若说他是个女的,是不是有点……而且,他曾经不是娘娘身边的人吗?”
“嗯,所以哀家说,只是怀疑,主要是因为皇上的反应,太过反常了,让哀家不得不往这方面去想。”
端王点点头,微微眯了眸子,若有所思。
“我想想办法帮娘娘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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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宫道,陌千羽负手走在前面,霍安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又是一日黄昏时。
虽然帝王一直没有说话,可霍安知道,他心中有事。
不然,绝对不会让他跟着。
记忆中,每次去映月楼都是他独自一人。
唯独一次带了别人,就是上次,带着夜离。
却也仅仅那一次。
今日忽然喊上他,受宠若惊的同时,他在想,这个男人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然而,却是一路无言。
登上映月楼的顶层,男人站在护栏前静立了好久,忽然问他:“霍安,站在这里,你感觉到了什么?”
他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
他还是平生第一次登上映月楼,也是第一次站得如此高。
除了稍稍有点发晕之外,就是觉得视野好开阔,有种天空广袤高远、大地就在脚下的豪迈之感。
或许,这就是这个男人喜欢这个地方的理由。
一国之尊,可不就是一切尽在掌握。
想了想,他小心翼翼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皇上,奴才感觉看得好远,京师的一切好像都尽收眼底。”
“就这些?”男人看着他,晚风吹来,掀起他的墨发和明黄袍角一起飞舞。
霍安眼帘颤了颤,回道:“是,就这些。”
男人弯了弯唇,缓缓将目光收回,转向远处,低低一叹,几不可闻。
“可朕感觉到的是‘高处不胜寒’。”
霍安心口微微一滞,看向男人的背影。
高处不胜寒?
虽然他没读多少书,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不明白的是,这个身为九五之尊的男人。
他不是受世人膜拜、百官俯首称臣的天子吗?
他不是只要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吗?
为何还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为何他的背影是如此孤寂?
“皇上……”
他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觉得真的很想说点什么。
男人徐徐回头。
他却嘴拙得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
所幸,男人也不以为意。
“走吧。”
转身,男人拾阶而下。
霍安很是懊恼自己的表现,蹙了蹙眉,紧步跟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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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千羽来到夜离厢房的时候,夜离刚刚用过药,正准备休息。
“现在感觉怎么样?”陌千羽问她。
“多谢皇上关心,已经好多了。”
至少用了药以后,她现在小腹已经不痛了。
陌千羽又问:“能下床吗?”
夜离怔了怔,点头“嗯。”
“那就起来来朕的殿里伺候!”
陌千羽说完就离开了。
夜离愣了半响,虽然她知道,身为一个下人,本就没有休息的权利,哪怕是身体不适,下人就是下人,咬牙也得挺着。
起床简单地盥洗了一下,她就来到了龙吟宫的正殿。
内殿里,就陌千羽跟霍安两人。
陌千羽坐在案桌前,第一次没有穿龙袍,而是着了一袭白色软袍,让他原本就温润如玉的样子更加凸显了出来。
在他面前的桌上,红红绿绿各式菜肴摆了一席。
原来是在用晚膳。
夜离垂了眸子,躬身走过去,立于霍安的身边。
“你过来!”
陌千羽忽然开口。
夜离起先以为他是在叫霍安,未予理会,见边上霍安纹丝不动,她才抬起头来,陌千羽竟然是在指着她。
“是!”
她恭敬上前。
陌千羽扬手,让霍安退了出去,然后指了指他对面的软椅,“坐!”
让她坐?
夜离有些意外,目光扫见桌案上摆着两幅碗筷,两套餐具,也大概猜出这个男人要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