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启阳问:“敢问大汗可有远交近攻之谋划?”
阿保机点头道:“此事正是令尊教我,所谓远交近攻,逐国征服,扫平北方,再进中原。当时令尊之策,乃是先灭两奚,次吞室韦,三吃党项,四并回鹘,五征渤海,最后才是入主中原,我意也是如此。”
韩启阳又问:“那么,此策进行得如何了?”
阿保机道:“先灭两奚,次吞室韦大致已然达成,其后之事,还未来得及办。”
韩启阳叹道:“那大汗却为何来平州与大唐朝廷争锋?”
阿保机再次皱起眉头:“唐军远来疲惫,我在平州依滦河和雄城坚守,又是以逸待劳,如何不能一战?再说,唐军远征,辎重粮草转运艰难,可不似我契丹铁骑来得容易。”
韩启阳摇头道:“大汗看来并未全部理解家父之意。”
阿保机奇道:“为何这般说?”
韩启阳道:“家父此策,另有一层深意,乃是先剪灭唐廷爪牙,使大唐成为无牙老虎,最后才取而代之。大汗,须知大唐威震天下万邦二百余载,党项也好,回鹘也罢,乃至渤海等过亦都同理,俱是大唐盟友、附庸。大汗欲要入主中原,若不抢先将这些大唐的盟友、附庸剪除,反而直接与大唐争锋,则大唐只须一纸诏令,契丹便是四面受敌之局。届时,双拳难敌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契丹铁骑再如何勇悍,就算没被打败,也得生生累死,大汗的大志,还有达成的一天么?”
阿保机背后猛然冒出一阵冷汗,惊道:“却是忘了这一条!那眼下……却该如何是好?”
韩启阳正色道:“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如今唯有不计一时荣辱,遣使去见大唐秦王殿下,便说契丹仍愿称臣纳贡,并交还平州。”
阿保机面色微微一变,朝二韩望去,韩延徽不好开口,韩知古倒是不必避嫌什么,略微沉吟一下,便点头道:“臣以为可行,如今还不是与大唐正面争锋的时候。”
阿保机吐出一口浊气,问道:“若是如此,倒也可行,只是不知这条件李存曜是否接受。”
韩启阳一脸平静,直接道:“若是秦王出兵之前,大汗这般做了,秦王多半便会答应,但此时……恐怕不够。”
阿保机想想也是,便问:“若他不允,则该如何?”
韩启阳道:“听闻这位秦王殿下名声甚佳,料来其对自家的民望颇为看重,因此大汗不妨交还一些掳来的汉人,想必秦王得了颜面,便会允了大汗所请。”
阿保机虽然有些心疼,因为这些汉人对契丹文明的进化极有帮助,但此时却也顾不得了,必须先躲过这一劫才有将来好说,当下称善。
于是阿保机又与三韩商议了一下具体条件,最后一事不烦二主,干脆命韩启阳为使者,前往秦王中军谈和。
阿保机没有料到的是,三韩辞别他之后,韩启阳见四下无人,乃径问其父:“韩知古为何也赞同退兵?”
韩延徽瞥了一眼韩知古远去的背影,微微摇头:“他与我们,并非同路,其所以主张退兵,只是没有战胜的把握罢了。”
韩启阳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又问道:“人说宁为鸡头,不做凤尾,父亲深受契丹可汗信重,却仍心为唐臣,有时想想,我们韩家也算对得起大唐了。”
韩延徽轻轻瞥了他一眼,道:“鸡头也好,凤尾也罢,终究是看能力、忠诚、功绩……以及机遇的。”
“那么,我们要在契丹呆多久?”韩启阳问道。
“也许不久,也许很久。”韩延徽看了看远处的滦河,轻声道:“这得看秦王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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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曜刚刚赶来之时,李存勖最担心的事莫过于他会夺去自己的指挥权。他知道,自己手里的这支军队已经是父亲麾下为数不多的精锐了,一旦在这里被秦王耍手段夺去,河东便再不是今日之河东,“晋王”的分量更是再无法与秦王相提并论。
好在秦王此来,虽然挟荡平河北之余威,让所有人——包括河东将领——都心甘情愿听命于他,大有当初项羽巨鹿之战击败秦军之后六国诸侯皆不敢直视的威风。
当然,他有这样的实力,也有这样的地位,自然也就有这样的威望。
契丹使者前来求和之事,大伙儿都已知道,对于战和,众将本身并无太多意见,也许有人觉得打一下好,也许有人觉得既然契丹认罪,愿意交还平州甚至历次被掳的百姓,那么不打也行,但归根结底,没有人有一战将契丹灭族灭国之类的心思。
这其实并不奇怪,大唐的民族政策与别朝不同,对于这些边疆游牧,羁縻和利用其实一直占据着主流,因此就算好战派主张“打一下”,也不过是抱着一种惩戒的心思,换句话说就是后世所谓的“低烈度局部战争”。
但李曜的考虑自然不同,实际上他心底里是希望打上一场的,至于烈度,控制在将契丹打弱一些,最好打到契丹跟渤海国实力接近。
然而现实则是,这一场仗,暂时不打更好。首先是契丹自身现在还有很多问题,李曜有足够的手段可以使得这些问题在契丹内部爆发得比历史上更严重,继而影响其整体实力,未必需要用战争手段。
其次则是自身实力的问题,虽然现在唐军气势足够,光是李曜自己,就带来了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