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镇在地域上的兼并与扩张必然伴随着权力上的扩张,而藩镇干政就是这种权力扩张的必然结果。其实从晚唐藩镇干政的发展轨迹来看,这样程度干政并非始自李茂贞。在僖宗中和三年,郑畋任相,主持朝政。风翔节度使李昌言“自以袭(郑)畋而夺之镇,今败当国,内不喜”,遂于七月上言“军情猜忌,不可令畋息从过此”郑畋因此被迫罢相。凤翔李昌言这次上表干预执政大臣的任命,可以算是唐末方镇干政的开始。光启元年,大宦官田令孜专权,为夺盐利导致沙苑王师溃败,天子出幸。期间,河东李克用、河中王重荣、邠宁朱玫、凤翔李昌符多次上表请诛田令孜。之后,朱玫逼迫百官奉立襄王为帝,他“自为宰相专权”,垄断军务、财政大权。这都是干政的极端表现。至于大顺元年,宰相张濬率王师讨伐李克用,官军惨败,次年正月,李克用遣使上表,迫使唐廷贬宰相张濬、孔纬,是为李克用干政。可见藩镇干政的原因、目的、方式、烈度不一而同。
李茂贞出身神策军,亲历晚唐数次朝廷变乱和乘舆播迁,对朝廷虚实知之更深。在藩镇兼并扩张的大环境下,他盘踞凤翔雄镇,鲸吞山南,虎视京师,割据态势已成。势力不断坐大的李茂贞遂“恃勋态横”,或“擅兵窥伺”,或“辞旨不逊”,骄慢跋扈,凌弱朝廷,“颇干朝政”,甚至抗命逼宫,杀相劫君,达到唐末藩帅干政的顶峰。
李曜伸出四根手指:“我意李茂贞必讨,乃是因其有四大不可赦之罪。因此,总想出兵之前,先做好万全准备。”
王笉轻扬柳眉:“哪四大罪?”
李曜再次一根一根伸出手指,数李茂贞之罪状:“其一,强吞山南,胁君杀相;其二、耀武阙下,扶植代言;其三,河中争帅,通宫谋废;其四,截掠京城,舆驾播迁。”然后,便一条一条详论,指出其罪之细节。
李曜数其罪一,是强吞山南,胁君杀相。
在藩镇兼并扩张的大环境下,位居雄藩、野心勃勃的李茂贞早就对山南西道凯觑己久。景福元年正月,李茂贞抓住大宦官杨复恭叛逃兴元并与杨守亮等人举兵抗命的时机,率领关中诸镇即静难王行瑜、镇国韩建、同州王行约、秦州李茂庄共五节度联合表请讨伐杨复恭,并为李茂贞讨一个“山南西道招讨使”的名号。李茂贞主动上表求加职名,这被视为他干政之始。
唐廷认为李茂贞既得山南,则不可制约,遂下诏和解。然李茂贞不听朝命,擅自伙同王行瑜举岐邠大军进击山南。李茂贞一面挥军南下,抢占地盘,以使进讨山南成为既定事实,一面继续不停地上表求加“招讨使”的名号,还向执政的宰相杜让能、权宦西门君遂施压,书信中“辞语不逊”,有“陵蔑朝廷”之言。这是李茂贞首次公然违抗诏命。李晔迫于压力,只得加李茂贞为山南西道招讨使,给了李茂贞一个“奉诏讨逆”的名分。李茂贞也终于尝到了干预朝政的甜头。随后,李茂贞仗持“天威”和优势兵力,于当年八月攻克兴元,至乾宁元年七月彻底吞并山南西道等四镇之地。
事实占领是晚唐藩镇兼并的潜规则。虽然取得了对山南地区的实际控制,但李茂贞明白唐廷尚在,当前的首要问题还是应该以一种朝廷任命的合法手段将战争成果确定下来。于是,他表其假子李继密权知兴元府事。唐中期藩镇滥觞以来,节度使同时兼任治所州府的刺史或府尹。李茂贞此举用意正是想让朝廷授予李继密山南西道的节旌,将山南西道一镇堂而皇之地变为自己卵翼下的属镇。
正当李茂贞自认为山南西道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时,没想到却又起波折。唐廷不欲“卧榻之侧”的李茂贞势力继续坐大,又希望朝廷能够恢复对山南的管理,故迟迟不下诏命。而野心昭然的李茂贞岂能坐等,他又于景福二年正月上表“自请镇兴元”。在李茂贞咄咄逼人的压力下,李晔竟异想天开地任命李茂贞为山南西道兼武定军节度使,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徐彦若以使相身份充任凤翔节度使,同时又割果、阆二州隶属武定军。李晔天真地以为这样的调命也许既能让李茂贞身兼两镇,满足其胃口,又能让李茂贞拱手让出其老巢凤翔镇,从而达到抑制李茂贞势力、重新控制近在咫尺的“国之西门”凤翔镇的双重目的。可是,老奸巨猾的李茂贞本欲兼得凤翔,决不会轻易将山南交给下山摘桃子的朝廷,况且他又岂能不知李晔釜底抽薪的用意。这显然是他绝对不可能接受的。于是,李茂贞宣布“不奉诏”,继续盘踞凤翔,并保持对山南西道的实际占领。
景福二年七月,未遂心意的李茂贞“恃功骄横,上表及遗杜让能书,辞语不逊”,公然指责李晔及朝臣的无能。李茂贞这次上表朝廷的内容云:“陛下贵为万乘,不能庇元舅之一身;尊极九州,不能戮复恭之一竖”。又曰:“今朝廷但观强弱,不计是非”。又曰:“约衰残而行法,随盛壮以加恩。体物锱铢,看人衡纩。”又曰:“军情易变,戎马难羁,唯虑甸服生灵,因兹受祸。未审乘舆播越,自此何之。”
其实李茂贞言辞固然骄慢不逊,然而其所指当时之弊政实亦如此。可年少英武的李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