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凌晨杂在乱军里,于烟火雾气中狼狈逃回了棘阳城,谢躬总算庆幸拣回了一条命。不过他多少还是有点悲哀,因为自己的舅舅没能跟着自己跑出来,肯定不是被人家一枪扎死在地上就是被烧死烤死在滚滚烈焰之中了。当时敌军成排的长枪从雾气中扎来,他们众人吓得“嗷”地一声往回跑,恍惚间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舅舅“啪”地摔趴在他的侧后。可是他也不敢回身去拉,回去拉的话不知要有几支枪“噗、噗”地扎入自己的后背,只好和其他众军抱着头拼命逃窜。而自己的舅舅,肯定被人家扎死在那儿了。自己的这个舅舅虽然萎缩,虽然没几个人把他当个人,可他毕竟是自己的亲娘舅;现在就这么一下子没了,多少也令他伤感。
但是谢躬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后路。舅舅要活着,自己还算有个依靠——虽然舅舅在这个平林军中不被人瞧得起,但是申屠军师却对舅舅奇好,凡事都想着舅舅,关心照顾着舅舅。再说,舅舅总之还是个“更始将军”,不但有亲兵有马匹,还有自己的营帐;自己作为舅舅的亲外甥,自然可以住在舅舅的帐篷里,比一般的军卒享受多了——以前舅舅没当将军时,自己和好几十个军卒挤在一个大营帐里,汗味尿味脚臭味,熏得人喘不上来气。到晚上睡觉,更是一个个咬牙放屁呱哒嘴,以及此起彼伏的呼噜打鼾声,吵得人烦不胜烦。自从舅舅当了更始将军,申屠军师专门命人支起一个小营帐,安排舅舅居住,而自己则随舅舅住到了这个营帐里。小营帐虽然比不上陈、廖等等大将副将以及申屠军师的帐篷宽敞,但总比和几十个又脏又黑的粗鲁汉子挤在一起清爽享受?所以谢躬这段时间来一直很满意。
可谁知一场大雾,却让舅舅葬身于乱军中,而自己又得去挤又脏又臭的大营帐了。尤其是,混在这些土匪出身的平林莽汉中,难免又得被他们欺负——给他们端水倒尿泼洗脚水那是跑不了的。而且万一哪天自己战死了,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
所以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瞅机会开小差,跑回我的老家北社乡去。要么去北城上,投靠刘縯刘秀众兄弟。不管怎么说我是他们刘家的外甥,他们肯定不会欺负我。总之一句话,得离开这个平林军。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舅舅根本就没死,并且毫发无伤地进入了棘阳城。那天早起,当他正闷着头琢磨着如何离开平林军时,他的舅舅刘圣公竟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还向他问:“外甥,谢躬,你在想啥哩?”
谢躬抬眼一看,不禁惊得张大了嘴:啊?这不正是我舅舅么?他、他还活着呀!赶紧问:“舅舅,你你、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人家扎死在那儿了呢。”
圣公听了这话不觉陡然而怒:“你个龟孙小子,光顾着自己跑了,你舅舅的死活就不管了?!”
谢躬见舅舅活着回来,自然分外高兴。心想舅舅回来,我就不必走了,以后还可以在这平林军中享受“将军待遇”。不过舅舅骂他“不管他死活”,似乎在冤枉他,就睁起眼争辩说:“哎呀舅舅,我那一会能管你吗?人家的枪尖都扎我鼻头上了,我咋去顾你呀?不等我拉起你,我的身上早扎成马蜂窝了。”
但是圣公还是骂:“不管咋说,你这龟孙只顾你自己,不管你舅舅!”
谢躬则说:“我不管你,可是有老天管你呀。舅舅,你想想,你那一会摔趴在地,一点没跑地要被人家乱扎乱捅了。可是你竟然毫发无伤地跑了回来,这是不是上天在保佑着你?常言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舅舅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大福大贵在后头?”
圣公又骂:“你龟孙就取笑你舅舅,就我这样的能有什么大福大贵?”
“那谁知道呢,反正我觉得你这回命挺大。”
圣公听了也暗暗想:“这事的确也怪啊。看当时那架势,我有一百条命也没了。可是那些莽军都端着枪从我身边劈里啪啦地跑过去,怎么竟没一人扎我一枪?而且后来我被莽军捉住,很快又有伯升阿猛他们把我救下,这莫非真的是上天在保我不死?”
甄阜大军围困棘阳城,转眼又过去了五六天;城上城下,几天来一直静悄悄的,不曾发生一点战事。而满城的汉军之中,想得最多的当然是刘秀。
首先,丽华美丽的面庞几乎每天都他在他的眼前闪现。以前在河上与阜军对峙,他无法回来看他心爱的姑娘,唯一回来的一次还是自己颇具灵气的枣红马载着自己跑回来的。可是现在进了城,几乎能感受到丽华的气息了,却不能去馆舍看她。因为自己那天和丽华有个约定,说等打下宛城再“公开秘密”的;如果现在去馆舍看她,那不是打破了约定又暴露了秘密了吗?何况,我们新近战败,莽军又将城池围困,这种情势下我哪好意思去见丽华?只有打败了甄阜,夺下宛城,我才能带着胜利的自豪去见她;现在,真的无颜去见她。
可是要打败甄阜,谈何容易?甄阜现在也学乖了,不来攻城了,攻城的话只能让我们几千几千地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于是就在城外“围而不打”,这明显是想等我们的粮草耗完了自行灭亡。毋庸置疑,甄阜的这一招还是很高的,一两个月后我们的粮草耗完了,他们真的就不战而胜;而我们,无疑会彻底失败。要避免这样的结局,我们只有冲出去,与敌军决一死战。可这样也不行啊,敌军毕竟人多,与他们决战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