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幺的话让安永愣了一小会儿,回过神之后,他顺势扶起了玉幺,陪她一同坐在榻上,关切地问道:“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个?”
玉幺在昏暗的夜色中低垂着双眼,喃喃道:“因为……我没想到你会跳进江里救我……我好像……对你动心了。”
安永心中一紧,片刻后却轻吁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道:“你怎么总是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正经一点?”
“哼,又给老子装熊……”玉幺嘿笑了一声,再抬眼时,眼泪已断了线一般滑下两腮,“我给你说件事吧——过去包我的那个人,是个不小的官,后来他调到北京,怕秘密暴露,要和我分手……那一次,我根本没想讹他的钱,我只是吓吓他,想让他别和我分了……”
玉幺说着说着浑身就微微发起颤来,像是从尘封的魔匣中放出了一只恶鬼,一瞬间把她的心都洞穿,血肉模糊地展露在安永眼前:“他约我在临海的悬崖上见时,我没想到他会把我推下去……”
安永听了玉幺的话后一直沉默,当感觉到一边肩头上传来微微的濡湿,不禁侧过身搂住她,低声安慰道:“都过去了,就放下吧……上天给我们机会再世为人,已是殊为可贵,所以更应该珍惜现在的日子。”
“是啊……本来我也没觉得这日子有什么好珍惜的,是老天无聊才让我又活一次。我两辈子只谈过一次感情,却是那么个结果……所以一直觉得谈感情就是最贱的,无论我怎么犯贱,都不会比那次更糟了……”这时玉幺直直望着安永,缓缓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像含着蜜糖一样呢喃道,“可现在不一样了……你不是慈悲为怀、还信佛吗?你就教教我如何放下,别让我再觉得自己像犯贱了……”
安永慌忙拦住玉幺,与她拉开一些距离,双目坦荡荡地正视着她,尽量用冷静的语气与她说话:“今天你能够对我说这些,其实就已经是放下了嗔痴。我很高兴你能从仇恨中解脱,所以也希望你……不要再自寻烦恼。”
玉幺一怔,听出了安永言下之意,却还是不肯死心地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佛说: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安永伸手拂过玉幺的鬓发,目光哀伤地望着她,轻声道,“从过去……直到现在,我都是陷在忧怖之中的人。你做事一向比我干脆,所以我希望你能够远离烦恼,别像我一样无能。”
“你的意思是,你一直陷在爱欲之中,是吗?”玉幺盯着安永,一瞬间表情有些僵硬,“你爱的那个人肯定不是我……那么又是谁?我跟着你那么久,为什么一点都没看出来……难道是那个皇帝?”
“不是他。”安永摇摇头,苦笑道,“都是上一世的事了……”
“你耍我呢!”玉幺瞪着安永,有些羞恼,“你明明都已经回不去了,不是吗?这一世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做伴,你要是不能接受我,为什么一直对我那么好?!”
“这不一样,玉幺。”安永顿了顿,才继续道,“你和我在这里,同样是异乡异客,所以终此一世,你都是我最珍视的伙伴。”
“伙伴?因为我是女的吗?哼……亏我以为这一世变了女人,终于可以少点阻力,没想到却碰上你这么个死心眼的同性恋……”玉幺怔忡了片刻,忽然却又脸色煞白地问,“还是你嫌我脏?”
“别乱想,”安永立刻否认,对玉幺道,“你是因为心有迷障,才会玩世不恭,如今既已悔悟,脏在何处?只是我这一世不想再沾惹爱欲,只愿清清净净地了此一生。”
玉幺诧异地望着安永,下一刻就已洞察了他的内心,蓦然咬牙恨道:“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说要我珍惜这一世的生命,其实你自己才是最自暴自弃的那一个!你到处做善事,却只是一条游魂,你就没打算在这一世真正当一个活人,对不对!”
她的敏锐一瞬间刺破了安永的心防,让他的双眼禁不住蒙上了一层泪。这时喉咙为了抑制哽咽正一阵阵地抽痛不已,安永却还是哑着嗓子,对玉幺吐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话:“是的,我也努力过,可是不行……起初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会尽力去做每一件事,结果却越做越觉得孤单,只好放弃了记忆,一次次向掌权者下跪,麻木地俯首听命,逼自己去习惯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直到遇见你之后,才觉得回忆前一世的人和事,终于不再像做噩梦一样难以忍受。”
玉幺听了他的话,更是泪如泉涌,恶狠狠地骂道:“你这混蛋,你既然要做行尸走肉,为什么还要把我变成活人?”
“对不起……”安永躲开玉幺的目光,后退至床榻的边缘,不再说话。
“妈的,老子果然是犯贱,”玉幺双唇哆嗦着低语,起身跳下榻想要离开,却在临走前终又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望着安永问,“你非要绝情到……连上一世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吗?”
安永望着她沉默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玉幺和崔永安既然在这一世结缘,就不必牵扯到上一世了。”
“哼,还是你够狠。”玉幺冷笑了一声,决然转头离开。
内室中瞬间又恢复了静谧,前一刻的经历恍惚竟像是一场梦,安永木然望着屏风旁玉幺消失的地方,失神了许久,却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晚安永彻夜无眠,于是翌日早早便起身梳洗,冬奴照旧殷勤地侍奉在左右,安永却不知为何总有些错觉,觉得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