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冬奴不合时宜地跪在大殿当中,低着头鼻尖吻地,却暗暗翻了个白眼。
此时尉迟奕洛瑰高高坐在殿上,用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再次确认:“你是说,你家公子服了千金散,才会变得如此颠三倒四?”
“……”冬奴实在不知如何与蛮人沟通,只好板着脸再次回答:“是的,服了千金散,能够镇痛解郁、使神明开朗,见心中所想、忘心中所憎。”
“哼,不过是让人神志不清的东西,倒让你如此吹嘘。”奕洛瑰脸色大坏,咬着牙问冬奴道,“这该死的玩意儿,是谁给他吃的?”
“是公子的祖父,崔家的老主公。”冬奴理直气壮地回答,脸上满是对牛弹琴的麻木之色。
“他的祖父?”奕洛瑰听了这答案,颇有些啼笑皆非,“为人祖辈,竟给自己的孙子服用这种毒药,简直是不可理喻。”
冬奴听见奕洛瑰如此非议中原风物,气得一时忘了自己在面见皇帝,猛地抬头带着一脸“你才不可理喻,你们全族都不可理喻!”的震惊,抢白道:“千金散乃是名士风雅之物,又兼具疗效,我家公子服用有何不妥?”
“他服药后胡言乱语、神智错乱,就是大大的不妥!”奕洛瑰不以为然地冷笑,“你们中原士族沉溺于此,还想治国领兵,难怪一败涂地。”
“陛下的亲族酗酒后不也胡言乱语、神智错乱?陛下觉得可有不妥?”冬奴少年心性一时按捺不住,不要命地反驳道。
奕洛瑰一怔,旋即大怒,冷眼看着冬奴:“好犟嘴的小僮,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冬奴这才惊觉大祸临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忙用两手护着脖子往后缩,一脸惊惧地盯着奕洛瑰:“天、天子之道,贵在以德服人……”
“哼,当我不知道你们背地里想的是什么?你们只当我是夷狄蛮主,何曾有过半点服膺?”奕洛瑰冷着脸起身走到冬奴面前,用脚踢了踢他瑟瑟发抖的膝盖,“我且问你,这千金散何药可解?”
“千金散又不是毒药,何需再用药……”冬奴依旧手圈着脖子,心虚地咕哝道,“只要停止服用,慢慢就解了呗……”
“慢慢要多久?”奕洛瑰横眉瞪着冬奴,一脸不耐烦。
“三五天而已,”冬奴撅着嘴,再次很不甘心地、小心翼翼地强调道,“我家公子他很喜欢千金散的,从前就常服用,战、战后隔了许久,最近才又爱上了……”
“他陷在美梦里,当然不愿醒,”奕洛瑰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咬牙,鼻中冷哼了一声,又问冬奴,“这药效未散前,还需要注意些什么?”
“热酒、冷食、多散步、少穿衣。”冬奴忙不迭地细数,完了又道,“还要多浸冷水浴。”
“折腾。”奕洛瑰冷嗤了一声,转身便往殿外走,头也不回地对冬奴下令,“你回去吧,在他戒了千金散之前,人得留在宫里。”
此时的安永不声不响,很安静地躺在榻上。他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却黑森森像两个空洞,任凭烛火对着也照不亮。奕洛瑰换了身白绫睡袍走进殿时,就见他这样蜷身躺着,在灯下显得苍白木然的一张脸,却在第一眼看见自己时,忽然展颜一笑,昙花般刹那间绽放出光采,两眼熠熠如星:“你回来了?”
奕洛瑰如今很清楚他迎接的并非自己,心下更没好气,却狡黠地陪他将错就错:“是啊,在外面累了一天,现在就想听你念念我的名字。”
安永果然入彀,坐起身神色温柔地凝视着奕洛瑰,用低低的声音唤着他:“沈洛……”
果然是这个名字!奕洛瑰怒火中烧地一转眼珠,想想他念的不是司马澈,气竟又消了三分:“你等我到现在,府中可会不安?”
“说什么傻话呢?除了这里,我哪有去处?”安永笑道,说着说着却脸色一变,“你好久没过来,房东都问过几次了,他想收房子,我也在想,如果你以后都不来,这房子我也不续租了……”
“那你去哪儿?”奕洛瑰不是很懂他的疯话,索性追问。
“另租个小房子,不过不常用,平时就住工地了。”安永回答地理所当然,在灯下直直看着奕洛瑰,“可是你……你现在又回来,那就得另作打算了。”
奕洛瑰眉峰一蹙,却假意笑道:“不急,良辰美景,何必尽提些扫兴话?”
说着他径自抽开安永的衣带,又为他意料之中的柔顺,暗暗地恼恨。
“你这里的伤,看来已好得差不多了,”奕洛瑰轻轻抚摩着安永肋间的伤口,对那柳叶形的刀痕端详了一会儿,抬眼问道,“怎么伤的,还记得么?”
安永仰躺在榻上,这时候迷茫地摇了摇头,答道:“不记得了……”
“没心眼的家伙……”奕洛瑰又把目光落在伤口上,俯首用唇舌轻轻撩拨那块初愈而敏感的嫩肉,引得身下躯体急促起伏,险些撞上他的鼻子,“会错认我,却不记得我给你的伤,是吗?”
刹那间脑中灵光一闪,他倏然坐起身来,睥睨着身下媚态横生的妙人,冷笑道:“还有三五天,你就当这是一场梦吧……”
一场无尽靡丽荒淫的梦。
种种不可思议的幻象,令人羞耻到无法承受,总在他要落荒而逃前,靠一个问句将他绊住:“你是不是爱我?”
“是的。”于是梦就只好延续下去。
当两人纠缠到梦境的边缘,奕洛瑰抛开手中花枝,为安永拂去满身落花,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