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离着人头攒动的废园子不远处的一处胡同口,已经累得两腿都微微打晃的严旭扭头看了看身边蹲坐在地上的一个足有七十多岁的老叫花子,不着痕迹地拿身子遮挡着路边行人的视线,朝着那老叫花子拱了拱手,压低了嗓门说道:“老把头,这事儿可当真偏劳了您手底下的兄弟了!耽误了诸位兄弟发财,您容我一半天的功夫,我这就给诸位兄弟把找补银子送来,更少不得您这儿一份人心!”
懒洋洋地伸手在破烂成了棉花堆儿的棉袄里抓着虱子,那老叫花子仰天干笑几声,这才拿脚踢了踢摆在自己跟前那算不上太大的破碗:“不就是唱几段大口落子莲花路么?这事儿能值当个什么?花子行里旁的本事没有,也就是走街串巷瞧个风朝哪儿吹、雨打哪儿落,捎带着朝人张嘴、见人伸手的在这世上求一条活命!当真要论起来,咱们都是下九流里厮混着,谁还能不照应着谁呀?就今儿早上这事由.......您赏一碗满的,也就是了!”
瞅了瞅老叫花子搁在自己脚面前的那算不得太大的破碗,严旭再又朝着那老叫花子微微一拱手,这才转身朝着瑛荷苑的方向走去。才走出去没两条街远近,身上背着个干瘪口袋的九猴儿也不知道是打哪儿钻了出来,悄没声地走到了严旭的身边。
看了看九猴儿肩头扛着的那干瘪的口袋,严旭眉目不动地低声朝同样跑得满头大汗的九猴儿说道:“都撒出去了?”
重重一点头,九猴儿沙哑着嗓门应道:“小二十斤南边来的炮儿糖,全都撒出去了,能背下来那段胡师叔写的歌谣了就给两颗糖,教会了旁人的,说好了等明儿晌午领着人过来验过之后,还能到我这儿得着两颗糖!估摸着到吃晌午饭的档口,满四九城里的孩子都能唱开了胡师叔写的歌谣!”
似乎是为了证明九猴儿所言不虚,从前边小巷子里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几个孩子。边跑边用稚嫩的童音大声唱着一段歌谣:“开封府里包龙图,不如京城段爷高!日断阳来夜断阴,内安京师外安田。铁枪绺子坐了蜡,拍花蟊贼灭满门。万民称颂青天在。从此人间享太平!”
满意地点了点头,严旭伸手一拉九猴儿的胳膊,低声朝着九猴儿说道:“那些个珠市口儿大街上遭了火灾的老街坊、还有那几家商会要用的玩意呢?都备得了么?”
依旧是重重一点头,九猴儿飞快地朝着严旭应道:“大早上的就包圆了四九城里八家做匾额的铺子,都是给足了价钱再加三成。当家师傅和铺面掌柜的全都拍了胸脯子,最晚晌午饭档口一准儿能拿着东西!”
长长吁了口气,严旭像是累急了的力巴骤然松懈下来时一般,浑身拿捏着的那股子寸劲在一瞬间松懈下来:“得了,咱们能捯饬出来的场面、物件已然齐备,剩下的.......就得瞧胡爷的本事了!”
几乎就是在严旭念叨着胡千里的档口,那姜黄水涂了脸、捎带着还在下巴上沾了几缕胡须的胡千里穿着一身精致南绸面儿、翻毛领子的长衫,扎着一条挂着小八件玩意的玉围腰,脑袋上还扣着一顶镶嵌着翡翠帽正的瓜皮帽,已然从围在了废园子周遭的人群中。挤到了拉开人墙挡在废园子前的巡警面前,闷着嗓门朝面前一个被人群挤得满脸大汗的巡警说道:“劳驾您禀告段爷一声,就说外边有故人来访!”
大口喘着粗气,那早叫汹涌人群挤得满头大汗的巡警很是没好气地打量了胡千里一眼,扯着嗓门朝胡千里吆喝道:“都这档口了还来攀亲戚,您横是不觉着晚了点儿?明白话告诉您,这会儿甭说是故人来访,估摸着就是段爷亲爹驾到,段爷怕也是没功夫搭理了......”
伸手从怀里摸出来几块大洋,胡千里不由分说地将那几块大洋塞到了眼面前那巡警衣兜里:“这位爷。既然您说段爷这会儿不方便,那烦劳您给段爷捎句话——此事已难善了,莫如顺水推舟!留得钓鲤金钩在,不愁难觅五洋鳌!这话您要是给段爷带到了。估摸着您今儿还能得着一份赏钱。可要是您不捎这句话.......这位爷,切莫自误!慎之!慎之!”
也都不搭理那巡警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胡千里慢悠悠转过了身子,拿捏着火正门里趟泥步的小功架,如同闲庭信步般从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轻飘飘挤了出去。
摸了摸怀里头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好几块大洋,那巡警傻愣愣地看着胡千里的背影。老半天方才扭头朝着身边的同伴叫道:“我说哥儿几个,你们受累先盯着点儿,我这儿去趟茅房.......”
顾不上仔细去听身边那些同样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的巡警说了些什么,那刚得着了几块大洋好处的巡警扭头跑了个一溜烟儿,兔子般地撞到了废园子兀自大眼瞪小眼的段爷与赛秦琼身边,直着脖子朝横眉立目的段爷叫道:“段爷,段爷.......外头有人给您递个话儿........”
斜着眼睛看了看被身边几个亲信碎催挡住的巡警,段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朝着那跑得气喘吁吁的巡警扬声骂道:“你脸上长着的那是pì_yǎn不是?这档口找爷攀亲戚、认朋友的,能有一个正经好人?不是他妈北平市政府里面想来趁热打秋风的官儿,就得是那些个拿钱写稿子的报社记者!我说你他妈是得了人家多少好处了,这时候还跑来撞你段爷的场面?!身上那身衣裳穿腻味了不是?!”
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胸前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