撵走了满目春书寓里刚收在身边的俩姑娘,再叫书寓里头小厨房拿今儿新打的玉泉山泉水泡了一壶雨前龙井芽,捎带着让身边四个跟班儿在小楼下边拿着短枪硬火来回巡弋不休。段爷这才放心地坐到了满目春书寓姑娘住着小楼二层屋子里,伸着胡萝卜粗细的手指头打从怀里摸出来个只有巴掌大的小算盘,在灯火下头嘀嘀嗒嗒地敲打着算盘算开了心里头那笔细账。
搁在外人眼里瞧着,段爷就是一街面上混出头的粗坯,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哪怕是坐上了北平巡警局局长的金交椅,一天到头也都是那副憨憨傻傻的笑模样,正经就是一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德行。
可就连段爷身边的那几个贴身伺候了多少年的跟班里边,也就只有俩人知道段爷是貌粗心细,更兼得还有一手无师自通的算账本事。身上常年带着的一把紫檀木框、白银为柱、青玉做珠的小算盘,隔一段时候就得叫段爷摸出来一回,一个人关上门嘀嘀嗒嗒用小手指上的长指甲扒拉半宿。算计出来的数目也从来都不见着动笔墨记录,全都搁在段爷心里装着。
这要是打从段爷这些年来混的芝麻开花节节高的模样来看,估摸着段爷心里头这笔谁都瞧不着的账目,应该是个稳赚不赔的场面?
足足扒拉了有小一个时辰的算盘,段爷像是算明白了心里头的小账一般,伸手端过了搁在手边的茶壶倒上了一杯整好合嘴的龙井茶,美滋滋地啜了一口芳香四溢的茶水,满足地长吁了口气。
就这刚开年小一个月的功夫,明面上各路上贡的好处不算,光是替人平事、讹人短处得着的大洋,都快够段爷在四九城里悄没声地买下好几家大铺面了,这要比起当年在珠市口儿大街上辛苦一年都挣得多的好处,还不就是自己屁股底下坐着的这张椅子给弄来的?
要不怎么说千里当官值为财?打破了脑袋磕破了头,还不就是为了当官之后能得着的这份好处么?
一口喝干了杯中茶水。段爷顺手把那随身带着的精致小算盘揣到了肥大的裤兜里,正打算站起身招呼楼底下巡弋的跟班叫那俩刚收的姑娘一块儿上来伺候着自己,身后却是猛不盯地传来了个叫段爷听来颇有些熟悉的沙哑声音:“段爷,您那茶倒是真不错。也赏一杯给我尝尝行么?”
浑身一个激灵,段爷一身肥膘好悬都哆嗦着蹦达起来,手里头握着的茶杯也掉在了楼板上摔了个粉碎!
还得说段爷搁在小楼下边安排的几个跟班尽职尽责,屋子里茶杯碎裂的动静才刚响起,打从小楼下边已然传来了段爷一个跟班略略提高了嗓门的招呼声:“段爷。是要传后边小厨房的宵夜么?”
伴随着那声招呼传来,打从小楼的楼梯上,也传来了木头楼板被人拿捏着劲头轻轻踩踏的动静!
压根都不敢转过身子,段爷使劲咳嗽一声,吊着嗓门朝着紧闭的窗户方向吆喝道:“这会儿就吃.......”
话都没说完,段爷身后那沙哑的声音已然打断了段爷的吆喝:“段爷,您手底下人一片孝心,还是叫他们把给您预备的吃食给送上来吧!这要是不叫他们瞧瞧您在屋里啥事都没有,他们怕是也不放心不是?”
叫那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吆喝,段爷一口气生生卡在了嗓子眼里。憋得心窝子都骤然一疼,这才转换了口气接茬吆喝道:“我这还觉着饿了,给送上来吧!”
利索地答应一声,段爷安排在小楼底下的跟班才隔了一杯茶的功夫,已然敲响了楼上的房门:“段爷,您的夜宵来了,我给您送屋里?”
重重地叹了口气,段爷闷着嗓门吆喝道:“门没上栓,进来吧!”
依旧是利索地答应一声,段爷身边的两个跟班手里头各自端着个巨大的托盘推门而入。先就在门口站成了个二虎把门的架势,捧在托盘下边的巴掌也是微微托着劲儿,显见得就是在托盘下头还遮掩着短枪硬火的模样。
狠狠地斜了那俩应声而入的跟班一眼,段爷压根都没好气地闷着嗓门叫道:“搁门口扎着那架势。闹妖给谁看呢?爷就是手滑打碎个茶杯,这也都值当你们这儿一惊一乍的?这要当真有个啥事,等你们跟这儿扎架势闹妖的折腾完,爷怕都叫人给侍弄成饺子馅了!”
尽管已然见着段爷安然无恙地端坐在椅子上,可段爷身边的俩跟班却依旧把算不上太大的屋子打量了一番,甚至还微微弯下膝盖看了看空荡荡的床底下。这才露出了个谄媚的笑模样,走到桌子前面放下了各自手中的托盘,捎带着将藏在托盘下的两只德造二十响别到了腰后,这才朝着段爷说道:“爷,今儿小厨房里给您备着的是刚打广东师傅那儿学来的南路蛋炒饭,正经叫个金包银的卖相,瞧着就叫人舒坦。还有一盅.......”
都没等那谄笑着说话的跟班报完了宵夜的名目,段爷已然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出去出去,跟这儿卖什么乖?爷自个儿琢磨点事儿,没开口叫你们,谁都甭上来扰了爷心思!”
眼瞅着俩跟班退出了二楼的房间,段爷只等到再听不见楼梯上的动静之后,这才仰头朝着屋顶方向说道:“这位爷,我手底下的人已然是打发走了,我这儿不出声招呼,也就没人能扰了您和我这份清净,您......出来吧?”
就像是压根都没挪动过地方一般,段爷熟悉的那沙哑声音依旧在段爷身后响了起来:“没瞧出来,段爷您还是一惜福的人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