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着身板。段爷伸着一双竹枝子筷子在小铁格子里胡乱搅合着,一双小眼睛却是骨碌碌乱撞,一双耳朵更是恨不能竖了起来,才好去听明白身后的动静。可伸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段爷却也只听见身后边那浑汤锅子管事的替人拿菜端酒的声音,而那刚些进了浑汤锅子场面的主顾,彼此间却全都是压着嗓门交谈,压根都听不明白是在说些什么?
伸着筷子头,坐在段爷对面的中年汉子毫不客气地从段爷那小铁格子里夹起了一块肥肉塞进自己嘴里。一边慢慢地嚼着那煮得异香扑鼻的肥肉,一边含混不清地低声嘀咕着:“段爷,您手底下那位熊爷,可是在您手底下讨了不少日子饭吃了吧?”
呆愣愣地一点头,段爷下意识地回应着那中年汉子的问话:“是得有些年头了?!”
嘿嘿低笑着,那中年汉子很有些戏谑地压着嗓门说道:“许是段爷您规矩大,那位熊爷这些年就没吃饱过?要不然......这位熊爷能随身带着自己的家当,黑灯瞎火的跑浑汤锅子的场面里来找补这一口儿?”
眼珠子飞快地转悠着,段爷像是恍然大悟般地低声应道:“这位爷么,您是说......今儿城南牛马市上那卷堂大散的场面。是熊爷操办出来的?”
好整以暇地端起了放在自己脚边的酒碗,那中年汉子不紧不慢地低声笑道:“这要是搁着您,哪怕是赢了这双龙对赌的场面,能到手的也不过就是那么仨瓜俩枣的几个小钱儿,凭什么您就不能卷了场面上押注的银子,再来个脚底抹油?更何况......今儿斗牛场面上头,那位齐家行三爷估摸着是想拿捏您这暗庄庄家一把,当众就亮了彩头!段爷,您在四九城里场面上,可算是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主儿。手里头也都攥着些长流水的财路,可是熊爷.......”
咬牙切齿地将手伸进了怀里,段爷死死地攥着那支德造二十响手枪,狞声朝着那中年汉子低叫道:“这位爷们。听着您话音里的意思,大概齐是知道那姓熊的躲在啥地方了?旁的片儿汤话我也不说了,您要能指点着姓段的过去今儿这一关,我承您这份人情了!往后四九城里有啥用得着我姓段的地方,见您二指宽一张条子,我姓段的唯命是从!”
朝着面露狰狞神色的段爷摆了摆手。那中年汉子猛地沉着嗓门低喝道:“段爷,您就只想着能把今儿场面上这事儿交差了事?”
只一听那中年汉子的话音,已然抬起了屁股的段爷顿时重新跌坐到了那半块老城砖上:“这位爷们,您......您辛苦......您指点?”
依旧是沉着嗓门,那中年汉子的话音里不知不觉地带上了几分蛊惑的意味:“段爷,您就算是能在这满城皆乱的时候找着熊爷,可他随身那包袱里能有多少硬货,这可都还得两说!双龙对赌的场面上头,您可是中人。万一熊爷身边备着的硬货顶不上两边押下去的赌注数目,那剩下的.....您是打算自己掏腰子?段爷,哪怕您真是自己掏腰子垫补了这亏空,日后在四九城里场面上头,您再想拍胸脯、说硬话,那可也就是难上加难了吧?”
瞧着段爷连连点头的模样,那中年汉子方才继续开口说道:“眼下那位齐家行三爷同样是不见了人影,这里头可就有能说道的地方了!段爷,您不妨这么琢磨——要是您这会儿有这本事,替四九城里这几千号下了赌注的爷们出头,找着了藏起来的熊爷和那位齐家行三爷讨还赌注,这您得是有多大的面子?我这儿再多嘴饶您一句——这要是让您给查出来,今儿这卷堂大散的场面是那新火正门里头的人物操持出来的......段爷,这您可就沾不着一点儿挂落了吧?”
端起了放在自己脚边的酒碗,段爷几口便将那碗里的混酒喝了个干净,红着一双小眼睛朝坐在自己对面的中年汉子一抱拳:“这位爷们,我姓段的心里有数了!还得劳驾您指点,姓熊的那孙子,这会儿是在哪儿猫着呢?”
微微摇了摇头,那中年汉子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子:“段爷,这我可真不知道!只不过......方才刚进来浑汤锅子场面里的主顾,瞅着倒全都是一脸烟容的模样?段爷您宽坐,我这儿先告辞了!”
只一听这中年汉子话音里的意思,早在四九城场面上混得贼精的段爷立马心领神会。微微朝着那站起身子的中年汉子一拱手,段爷也不去瞧那走出了浑汤锅子帐幕的中年汉子,悄没声地将屁股下头垫着的半截老城砖挪了个地方,斜眼盯住了那七八个围在一口大锅旁边默不作声吃着东西的主儿,手里头的竹枝子筷子也是不拘好歹荤素,只管着把汤锅里煮着的菜肴夹起来塞到了嘴里。
食不知味,更兼度日如年,直到段爷都把那汤锅里煮着的最后一点菜肴残渣送进了自己嘴里,那七八个干瘦得像是痨病鬼一般的主儿方才吃饱喝足,再用个破瓦罐盛了满满一罐子刚煮过的折箩,捎带手的再拿了个缺嘴葫芦灌了半葫芦汇三江的混酒,这才扎堆朝着浑汤锅子的帐幕外走去。
忙不迭地站起了身子,段爷疾步走到了帐幕旁边,在听着外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