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临街住着的很多商铺早都上了门板,守店面的小伙计也守着个半明不暗、也没太多热乎气的小炉子,倚在店堂角落里打起了瞌睡。
每年到了天冷的时节,四九城里的街面上也就乱了许多,尤其是大晚上的时候,更是各路牛鬼蛇神的天下。
都说是有钱没钱、剃头洗澡、回家好过年,这话朝着住在四九城里的爷们、甚至是普天之下的良善百姓来说,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但朝着那些绕着四九城左近地面发财的江湖好汉们说来,腰里有钱没钱,那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腰里有钱,那抢在大雪封山的日子之前,胡乱砍几棵大树堵了山寨大门、顺手搬几块石头压住了屋顶茅草,不合适随身带着的长家伙、大家伙朝着个背静地方一埋,一众江湖好汉也就下得山来,直奔着四九城中花花世界而去。
旁的先也不论,四九城中戳着的暗窑口上换一套关外采参老客的行头,再把腰里头别的短枪、怀里边揣着的硬货交到暗窑口上的爷们手中收藏、发卖,抬腿就奔了华清池。
搁在荒郊野外折腾了小一年,身上老泥都没见过几回水。好容易到了过年的当口了,那自然是得请个手艺地道的老师傅给好好搓个背,捎带手的再叫个剃头挑子刮净了满头烦恼丝。
等在净汤池子里跑得浑身通红,肚子里也叽里咕噜的响个没完,这时候再懒洋洋爬出了池子穿上衣裳,一步三摇的奔了八大居、八大春的字号。
也甭管是山珍海味、龙肝凤髓,有名没名的好菜只管上来,都不论是山南海北、蒸煮酿造,或浓或淡的美酒喝个通透,五脏庙里犄角旮旯全都塞遍,这才打着饱嗝、迈着醉步奔了各自喜欢的戏耍地界。
有好赌的,钻进赌坊里头红中白板、天牌地杠的耍个没够;有好色的。住到花楼上江南胭脂、塞北金粉的乐个没完;有好玩的,昆曲京腔、大鼓评弹的捧个没底......
江湖人物从来都是流水钱财不傍身,来得容易去得快。手里攥上一副勉强能上眼的牌九,大把的票子就敢朝着桌上摔;身边上偎着个看得心痒的姑娘。小黄鱼拿出来都觉得寒碜,至于在戏园子里捧个角儿、票个两出,那更是金山银海的朝着上头砸,唯恐叫人瞧低了自己......
美滋滋、乐呵呵一个冬天猫下来,只等的正月十五花灯闹过。这才摸摸干瘪的荷包、揉揉发酸的老腰,重新打暗窑里取了家伙,大大咧咧回了山寨整顿场面,重新吃那碗刀头舔血的卖命饭!
可要是腰里没钱.......
大冬天在四九城街面上都能冻死不少倒卧,也就不必细说在荒山野岭中、再加个肚里没食、身上无衣,眼瞅着那些一年到头没捞着好买卖的江湖好汉们,就是个冻饿而死的场面。
北边天冷得邪乎,一到大雪封路的时节,往常的商队也老早绝迹,这时候唯一能寻着个饭辙的地界。也就是左近周遭这座四九城!
没奈何,掖好了只剩下几颗子弹的短枪,裹紧了千疮百孔的棉袍,一群饿红眼了的江湖好汉杀气腾腾地就奔了四九城中!
运气好了,踅摸一家防范松弛的殷实商铺,趁着夜里撞进人家宅门,枪管子、刀尖子朝着人家脖颈子上一顶,两条道儿随便人家挑——是破财消灾还是家破人亡,绝不勉强!
运气窄了,遭遇一户外软里硬的豪门富户。还没等找着块点心填填肚子,看家护院的保镖达官爷、街面上收了银子、往来在豪门富户外边巡弋的巡警手里抓着的硬家什,已然能要了那些江湖好汉的性命!
估摸着是那些个没了退路的江湖好汉寻思着,横竖是一锤子买卖。扯破龙袍是个死、打死太子也是个死,江湖道上自古也讲究个富贵险中求的道理,有不少撞进了四九城中求活的江湖好汉,索性就盯上了四九城中的夜路买卖。
四九城中的正经买卖,那自然是天亮开门、傍晚收拾,估摸着也就是个饭馆客栈之类的买卖家。这才能熬得稍晚一点。
而沾着了偏门左道的生意,大冬天的时候也都早早的延揽了客人,关上了大门高乐通宵。任他窗外寒风凛凛,屋里却从来四季如春。
再剩下来能叫江湖好汉们上眼的生意,也就是夜路上的那些分不清黑道白道路数的夜路买卖了......
说是黑道路数,可有时候在夜里经过了四九城的那些运货的车队,旁边护着的全都是民国政府巡警局里的巡警,腰里头倒是照旧别着红白两色的警棍,可手上抓着的却全都是长短硬火,押着的货物也都是朝着官仓里头运送。
说是白道场面,可四九城里各路场面上走着的人物,却也都会约束了自己收下那些个城狐社鼠不去骚扰路上过来的车队,有时候还会提前净扫了街面上的闲人,外带着在各个街口上戳几个放心得力的手下?
运的货也说不清路数,有时候是一些个瞧着就是古物的瓶瓶罐罐,知道那玩意值钱,可真要想把那玩意拿去变现发卖,却是很难找着门路。
有时候是一个个塞着麦草、裹着粗麻布的大木头箱子,虽说瞧不见那箱子里装着的是啥,可只要是使劲拿鼻子一闻,一股子云南马蹄土的味儿顿时就叫人心中了然。
更有邪乎的时候,一辆带着挂帘子车厢的马车上头,花不留丢的坐着三四个大姑娘。瞧模样倒还是正经好人家的姑娘,可瞧打扮却是烟花之地头牌红姑娘的架势,哪怕是积年的老江湖,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