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的时候,火正门堂口里的小徒弟们已然完成了日常洒扫的杂活儿,精气神十足地在宽敞的二进院子里扎起了小功架。
而在伙房里头,羊腿骨头熬汤时散发出来的香味,已然隐隐约约地飘散在了整个二进院子里。
老话都说穷文福武,虽说火正门算不得是正经八百的武行做派,可门里的小功架之类的玩意,也是熬炼筋骨的手法。这要是在吃食上跟不上趟儿,那这帮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年岁的小徒弟们,只怕身子骨上就得顶不住!
也不知道相有豹是打哪儿踅摸来的法子,在每天必备的羊腿骨头熬出来的汤里,捎带手的再扔进去十来条带着鱼鳞的、只有二指宽的小鱼,顺便还把些个不值钱的猪、羊下水洗涮干净了,全都熬到了锅里。起初的时候腥膻得不行,可等汤水滚了三滚,那香味、鲜味可就慢慢渗出来了。
也不放旁的佐料,就是洒点盐花,一锅汤熬上一个多时辰,刚好就是晌午饭档口。给小徒弟们一人配上俩棒子面的大窝头,一个个坐在二进院子里的台阶上吃得眉飞色舞,小肚子涨得滚瓜溜圆!一天两顿这样的饭食吃下来,那些个小徒弟身上多少也都见了些腱子肉,有些个正当年岁的小徒弟更是抽开了骨架子,眼瞅着衣裳就变得短小了。
而纳九爷和其他的坐馆师傅们,平日里吃的也是这个。最多也就是桌上多一碟子小咸菜、一碟子卤下水,捎带手的还能烫二两老白干。
搁在四九城里数算,除了镖局子里头保镖的达官爷是同桌吃饭、师父徒弟见天儿都能见着点不拘好赖的荤腥,旁的买卖字号里头,从来都是师傅另开小灶、徒弟凑合一口了事。
照着纳九爷的话来说,谁家的孩子谁不心疼?左不过就是一口吃食上的事儿,关上门来过日子的时候再分个高低贵贱、打小徒弟嘴里抠搜,这也就没意思了.......
打眼抽着在二进院子里吃得正欢实的小徒弟们,纳九爷坐在自己屋里,就着一口小咸菜喝下去一盅烫热的老白干。却是抬头朝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相有豹说道:“该带着的玩意,全都备齐了?”
恭顺地点了点头,相有豹回手指了指放在纳九爷屋里的一个大包袱:“照着谢师叔的吩咐,家伙什全都备齐了!谢师叔这时候正回屋收拾些零碎。一半会儿就能动身。”
微微叹了口气,纳九爷却是放下了手里捏着的小酒盅,很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哪回都是叫人逼得没了退路,每回也都是急就章的做法!我说有豹,我这心里头还真是有些犯嘀咕........这斗牛可不比旁的斗兽。就算是能踅摸来一头勉强合适的玩意,可就这么几天功夫下来,那就算是使上荤招儿.......我这心里是真没底啊!”
替纳九爷满上了一杯老白干,相有豹和声宽慰着紧锁着眉头的纳九爷:“师叔,这您就甭多琢磨了!昨儿晚上严爷也去街对面那宅子里探过,说是韩良品也正和南沐恩也为这事儿挠头。听他们话里头的意思......像是说齐三爷不知道从哪儿踅摸来的路子,打从口外给弄来了几条好犍牛,可也都没怎么调教过,就连韩良品的心头.......也不托底?”
吱吱作响地喝下了相有豹替自己满上的那杯老白干,纳九爷却依旧是愁眉不展的模样:“哪怕是这样。那也是让人占了先手!就齐三爷那德行做派,手里头要是没点能压住人的玩意,他能私下里准备了斗牛的场面来挤兑咱们?这也就他们一个不留神,叫你当众挤兑得提前应了这事儿.......”
嘿嘿一乐,相有豹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些得意的模样:“甭管怎么说,是个疖子,那迟早都得出脓!真要是等着他们把啥都准备停当了,那吃亏的肯定就得是咱们不是?与其是在家里坐等挨打,倒还不如打上门去!反正现在两边都是光腚下河的做派——想要穿上裤子,那就得看谁先上岸!”
用那根巨大的捣药杵挑着个小包袱。谢门神像是刚巧听见了相有豹的话头,却是一边走进屋里、一边接上了话头:“还真是这个理儿!如今的场面,左不过就是比谁手里懂的路数多,我还就真不信那韩良品一个空子。能懂多少门里调教玩意的路数!”
尽管在心里头也觉着相有豹的话有几分道理,但纳九爷脸上的担忧神色依旧不减,只是朝着相有豹与谢门神说道:“快去快回!要是实在找不着合适的玩意,那咱们再想旁的法子就是!路上.......多加几分小心!那齐三爷、还有那韩良品,可都不是什么论理办事的主儿!”
轻轻一晃扛在肩头上的捣药杵,谢门神一边重重地点头答应着纳九爷的吩咐。一边却又带着几分不在乎的模样笑道:“师哥,您把心放肚子里就成。真要是撞见了想使阴招的人物.......就凭着有豹身上带着的那家什,还有我用顺手的这玩意,咱们也吃不了亏!再说了,严爷叔侄俩也跟着咱们去,有他照应着,就更保险了不是?”
抬眼看了看坐在二进院子里吃饭的小徒弟们,纳九爷果然是没瞧见九猴儿,这才多少有些放下心来:“嗯......等这事儿了了,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严爷!且不论救了有豹性命的这事儿,就平日里头帮着咱们忙前奔后的,可也真是费了老鼻子力气了!”
又再听过了纳九爷几句唠叨之后,相有豹这才扛上了早准备好的大包袱,与谢门神一起从火正门堂口后边的小角门溜了出去。
四九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