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自别邸回城之时,岳麒麟问过皇叔,宫里今晚不是赏月夜宴?这会儿太阳还老高顶在头上,何故就要赶着进宫?
可惜了中午皇叔让人炖的当归牛骨汤,她才喝一碗,暖融融意犹未尽。
卓颂渊从她手中取下碗:“太子这是说的客套话罢,牛骨汤不熬三天三夜岂能出味,你会不懂么?回城再让他们给你熬。”
岳麒麟撇撇嘴,回城不就是各回各家。去哪家府上熬?
赖在皇叔别邸还是不错的。可惜皇叔称别邸的客房潮湿不宜居,夜里说什么也不肯发麒麟上客房睡,仍是腾了卧寝给她,自己却在外间书斋将就了一宿。皇叔连个踏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此地着实不宜久居。
“太皇太后想要见见太子,太子一会儿见了她,如常说话就好,切莫害怕。”一路上皇叔总不放心,难免有些画蛇添足。
坊间编排自己,既连薛云鹏也一道编排进去,何以母后从未私召云鹏入宫见面?卓颂渊只怕母后一时糊涂,看麒麟小孩子容易欺侮。
岳麒麟知道皇叔有允她继续以男儿身份混迹楚国之意,却因为还不曾放话明说,她心中未免发虚,听得此话尤为不安:“太皇太后要见孤这个质子作甚?从来无有这个规矩啊。”
卓颂渊怎好意思言明此中详情,想了想道:“不然还是去本王府上喝一泡茶再进宫……就让无尘先进宫禀一声,只说太子身子不适。”
岳麒麟也是自小在皇宫的乌漆抹黑里摸爬大的孩子,见皇叔竟是主张回避,已然隐约猜到几分。小肉包早先给她说过皇叔同薛云鹏的断袖轶闻,她自是不信,然而思及昨日,皇叔抱着自己上马撇了众人离去,后来诸事又是如何收的场?
此事真是不堪细想。身在是非圈,这种事情经一番添油加醋,蔓延起来格外迅速。皇宫这种地方,就连角落里的老鼠,肚子里少说也是有一两本故事集的。
麒麟自小钦佩那些磊落男儿,几时有脸当这缩头乌龟,大义凛然道:“不可!怪只怪昨天孤出此大岔子,害得皇叔昨天那么要紧的日子未能进宫请安,孤好歹还给父皇母后上柱香呢。莫说太后只是要见孤,就算她要罚孤,孤也是别无二话。怎可装病怠慢!”
小孩子太过懂事,卓颂渊心下动容:“太子这也算不得装病……”
岳麒麟红脸薄嗔:“您要再提这个……孤可要怒了。”
她说是要怒,却又声音软糯,面颊含春,耳根酡红,卓颂渊不由笑了:“看来的确好些了?”
这人真是……岳麒麟没了脾气,点头“嗯”了声,又问:“太皇太是个甚样的人呢?”
这倒真难以几句话来形容,卓颂渊蹙起眉心思忖良久,方道:“太皇太后板正严肃,不是太好变通。”
岳麒麟恍然大悟,怪道皇叔大多时候均黑着一张脸孔,平日又这般热爱训导小孩,原来他自己就是这样被严母训导长大的!听闻先楚皇也是位不苟言笑的皇帝,一家子板正,小肉包能长成今日之烂漫可爱,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她愈发觉得皇叔辛苦,操持一个国家不够,还得为她背这种黑锅,此等小事自己还摆不平么?
故而她笑道:“无事无事,皇叔放心,孤这个人,正好极易变通。”
卓颂渊愈加怕她受委屈:“左右一会儿我陪太子一同进去,不用怕。”
“怕?孤怕什么。孤早让喜望将中秋礼单呈了上去,前些日子阅过一眼,想来今日总不至于失礼。此前也曾听皇上大赞太后宫中的楚国传统茶点,孤仰慕已久,此番正好前去见识见识。”
岳麒麟不过嘴硬,她哪里料到皇叔会如此不讲义气,居然真的不曾陪同入内。
卓颂渊知她说的大话,本来定是要陪了进去的。岂知王公公方才就是特特在此拦人的,卓小四昨夜二十六岁寿辰,撂下亲娘在宫中不去请安,却在宫外宠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将亲娘的养育之恩置于何地?
王公公侍奉太后多年,望一眼即知晴雨。方才王公公同王爷打眼色时还偷指了指岳麒麟:王爷进去可以,太后终是王爷亲娘,到时怒上加怒,燕太子说不定更惨。气头上的女人还是少惹为佳。
卓颂渊实在想不透太皇太后能有什么招数,也不怕母后真将麒麟欺负惨了,母后风浪见惯,岂能不识分寸?怕只怕她三问两问,问的皆是燕国旧事,家国山河,哪一桩不是麒麟的伤心事?
幸而他留有后着,方才甫入宫门,便让无尘径直去了上书房请皇上速速过来。
现在他才有些急了,依那辣椒小太监跪着交代的话,里头简直龙潭虎穴?皇上也该到了,要再过半刻不到,他便硬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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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麒麟坐在太皇太后跟前,大气不敢出。难道是太后同皇叔如出一辙的眼睛,太过摄人心魄的缘故?
太皇太后哪像是个当了祖母的人,这把年纪仍是肤如凝脂,发如漆墨,风姿卓绝。江南美人的婉转纤细之上,陡然加上了三分粉面含春威不露,瞧来居然丝毫不觉突兀。
岳麒麟自问燕国大小美人儿她见得不少,然而若论气势,竟是没一个及得上这位乍看甚至有些弱柳扶风的太皇太后。
怔忡间,王公公已然亲手递了碗茶给她:“太子请用茶。”
岳麒麟谢过太后,捧了茶碗揭盖轻嗅,忽皱着眉头惊了惊,太皇太后宫里的茶,是用盐沏的!
她略一抬头,目光恰好落进太皇太后狡黠的眼里……岳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