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的男人们是踩着关城门的时辰回来的,进城的时候满天霞光,照的一座城都红彤彤的,晚风里带来鱼香味,不知是谁家的晚饭。一行人甫一闻到,都顿觉腹中饥饿,几个小的更是肚里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严仁达耳尖听见了,忍不住一笑:“好了,眼看到家了,家里肯定做好了吃的等着呢。”
几个男孩子都有点不好意思,嘻嘻的笑都不答话,严景安前面听见说话,转头问:“什么?”
“无事,是这几个小的肚子叫了,我说回去就有吃的了。”严仁达笑答。
于是前面的三个大人也都笑了,严景安就说:“是我不好,一到了书院就不舍得走,回来的晚了,倒误了饭时。快走吧,今晚有家宴,定有不少美味。”说着催马快行,往严宅的方向而去。
家里的女人们也有点饿了,刘氏就对范氏和严清华叹气:“你爹爹就是这样,每次到了书院,恨不得就住下不走。我早该在他们走的时候就叫人去嘱咐的,他们几个大人倒无妨,饿坏了孩子们可怎么好?”
范氏就安慰婆母:“媳妇叫小厮带了点心的,饿不到孩子们。”
刘氏还是不放心:“只怕孩子们在长辈面前拘束不敢吃,何况是到了书院,估摸着也没空闲。”正说着就有人来回报,说老爷他们进门了,刘氏就带着女儿媳妇和小孙女到外间等。
不一时严景安带着一众儿孙进来,两厢分别见礼,刘氏打发儿孙们回去更衣,又说家宴安排在前厅,叫一会都到前厅去。众人这才辞出来,严仁达带着黄悫回去,范氏打发人回去伺候严仁宽父子,自己先去了前厅安排,严清华也陪着丈夫和儿子去客房更衣,只丰姐儿被刘氏留在了屋里等着。
严景安看小孙女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瞧,就伸手去摸她的头顶:“丰姐儿饿了吧?”
丰姐儿摇头:“孙女不饿,姑母给孙女吃点心了。”
“既知道孩子们饿,怎地还不早些回来?”刘氏埋怨的看了严景安一眼,催他去更衣,“时辰不早了,早点吃饭,一会姑爷他们还要家去呢。”
严景安呵呵笑:“亲家就住在左近,晚点回去也不怕。”话虽这样说,也还是起身去净房洗脸,刘氏叫人去找了家常衣裳来给他换,顺便和他说了李泽送拜帖要来拜访的事。待严景安净了面,又重新梳了头、换了衣裳,这才牵了丰姐儿的手往前厅去。
才出门就发现严仁达带着黄悫站在院子里等,严仁宽带着严谦和严诚也刚从东面的夹道过来,于是大伙一同往前厅去。到了厅前,王进文父子也在候着了,刘氏没见到严清华,就问女婿:“怎么不见清华?”
“她在里面帮着弟妹收拾。”王进文答道。
果然进得偏厅的门去,就见严清华在帮着范氏安著。范氏按刘氏的吩咐,在偏厅里北面摆了一桌,在南面置了另一桌,中间用一个大插屏间隔开来。严景安带着男人们入座北桌,刘氏则牵着丰姐儿,扶着范氏的手入座了北桌。
坐下一看,加上丰姐儿才四个人,实在不成席,又把严诚和黄悫叫了过来:“好歹凑成一桌。”范氏这才安排人开始上菜,又要去伺候刘氏吃饭,刘氏让严清华拉她入座:“…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冷菜上齐,严景安命把酒都满上,连严谦和王秉忠都叫给倒了一小杯青梅酒,里面刘氏、严清华和范氏也各斟了一杯青梅酒。严景安举杯:“今日我和你母亲暮年返乡,欢喜之情实难尽表,又兼一家人难得相聚,我心甚慰,大伙同饮此杯,共祝我严家家门昌盛,子孙平安康泰。”
严仁宽和严仁达、王进文都说:“愿父亲母亲(岳父岳母)大人长寿安康。”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一家人好容易团聚一堂,吃的是家乡菜,喝的是自酿酒,严景安心欢意畅,又兼白日见到自家书院蒸蒸日上,更有些志得意满,觉得官场失意之事亦如浮云,不必挂怀。这一想通,心下更加放松,不知不觉就喝得醉了,最后怎么回房睡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却还是一早起来,带了子孙们去铁瓶巷的严家祠堂祭祖。严家现任的族长就是严仁举,严仁举的父亲和严景安乃是同祖的堂兄弟,自严景安父辈起两家分家单过,但相互之间一直来往频繁,相处的也很好。
早前严家家塾本在铁瓶巷,但后来严仁举因读书不成,索性弃文从商,做起了丝绸粮食生意,长房无人照管家塾,加上严家祖宅也不是十分宽敞,严景安在扩建自家宅子的时候就索性把家塾迁了过来。那时严景安丁忧在家,就亲自在家塾任教,后来更听从恩师方礼先的建议,在狮子山上创立了竹林书院。也因为方先生曾在竹林书院讲学,使得竹林书院甫一创立,就在江浙一带大大扬名,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祭过了祖,女眷们自去内院歇息,男人们则去厅堂里说话。严家祖宅也是三进,因老太太还在世,所以并未分家,现在是严仁举和兄弟严仁奇两个一起住着。范氏服侍着婆婆去了长房老太太的居所,两个老太太要说体己话,就打发了她们年轻媳妇自去。于是范氏就随着严仁举的妻子莫氏、严仁奇的妻子罗氏,一起去了莫氏的院子里坐。
长房老太太何氏今年已六十有二,满头银丝都梳的服服帖帖,在脑后挽了个髻儿。因为人比较富态,脸上的纹路就不是很明显,她拉着刘氏的手感叹:“真是不曾想到,我都这把年纪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