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0-19
拥有这样的顿悟之后,安阳涪顼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
身为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只是可惜,只是可叹,他偏偏和另外一个男人一样,在初尝情滋味时,看见了夜璃歌。
自此陷入难以言喻的偏执,与一种疯狂的,无法解释的恋慕。
恋爱中的女人是傻子,恋爱中的男人是疯子,为了爱情会干出些什么事来,很难想象。
譬如,他毅然决定洗去浸润二十余年的脂粉气,习练刀兵甲阵。
他学得很辛苦,也很艰难,自知天分不高,又常年呆在后宫之中,染上太多女儿习气,养成今日这副模样,莫说夜璃歌看着不喜,即使是他,偶尔看着挂在架上的袍服,也暗自心虚——他是太子啊,是璃国的未来,可是以他之材,以他之智,怎配担承这样的重担?怎配做她的丈夫?
所以,他好不容易铁下心肠,要狠狠地打磨自己。
可是今夜,他心中的那个梦,轰然碎裂。
她当着他的面,那样坦坦白白,毫无保留地护着他,甚至甘愿为他,不惜一死!
还有那个男人枭傲噬血的眼神,他光是想一想,就浑身颤抖,枉论挺起胸膛与他搏杀……他纵是练上百年,千年,只怕,也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
“顼儿!”董皇后伸手将他拽起来,晃动的烛火映照着她雪霜面容,冷寒双眼,“她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这天下间,谁也夺不走!”
“母亲,”安阳涪顼抬起满溢痛苦的双眼,看着她微微摇头,“我并不想争什么……”
“废物!”一听这话,董皇后却悖然大怒,当即扬起手掌,可也只到半空,便软软地垂了下去——无论如何,他总是自己的儿子,成器也罢,不成器也罢,都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今生今世,除他之外,自己还能指望谁呢?
“你听母后说,顼儿,”董皇后微屈五指,握紧他的手,“这征服女人啊,不一定非得靠武力,有时候,你也得讲点心机,讲点智谋……”
“母亲……”安阳涪顼仍然摇头,神情甚是悲观——此时的他甚至有些后悔,当日宣安大殿上,一时激动,贸贸然向夜璃歌求婚,结果,夜天诤是答应了,可是他却也能瞧得出来,自从他们的亲事订下之后,夜璃歌不曾有一日开心过。
每每看到他,每每和他在一起之时,她总是表面上谦顺,内心中抗拒,不亲不疏,不远不近,教他好生难过。
璃歌……我是真的爱你啊。
有时候他自己想想这桩心事,就免不了心酸,免不了痛苦,更免不了委屈。
堂堂一国太子,为一女子弄成如斯狼狈模样,说出去定会教人笑话吧?可是他已然顾不得,哪怕如许多付出,只要换得她口中一声赞许,他也能奋不顾身,舍生忘死啊!
璃歌,我或许不如傅沧泓英勇,傅沧泓多智,傅沧泓刚毅,可我也有一颗心啊,你到底看不看得见?看不看得见?
望着如此萎靡不振的儿子,董皇后又是气又是叹又是暗暗发狠——夜璃歌,就算你真是九天之上的凤凰,为了顼儿,本宫就算用尽手段,也要将你擒住,若你终不肯伏首,那么——笼在袖中的手猛然一收,长长的指甲顿时刺皮破肉。
带着满心的颓唐,安阳涪顼返回寝宫,也未梳洗,爬上床榻倒头便睡,董皇后强忍辛楚,命宫女给他收拾齐整,又在灯下默立片刻,这才折身去了。
倚凰殿。
还是那座幽森的地下密室。
从角落里的水桶中,勺了一瓢水,行至铁栅栏前,“哗”地一声泼上男子的脸。
微微地,男子睁开独眼,轻蔑地看着外面满脸冷怒的女人,撇唇一声哂笑。
立在栅栏外的女人,凝默地看着他,目光深暗。
见她如此神情,六道反倒生出几许疑惑,撑着稻草坐起身来,瞧着她懒懒道:“怎么?皇后今儿来,只为看看我这落魄之相,以解心头之气么?”
“我且问你,”董皇后的语气颇有几分阴森,“夜璃歌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六道一怔。
那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一点点站直身体,与董皇后四目相对。
眼睛。
在这一刻,他终于发现,面前这个女人,有一双多么可怕的眼睛,那里面包含着的情愫,即使是他这个自命通透人心,洞悉天机之人,都看不清辨不明。
“你觉得,”良久,他终于笑了,缓缓启唇,“就算我知道,会告诉你吗?”
“不会。”董皇后平静地给予回答。
“既然如此,那你还——”
“我可以猜。”
“猜?”
“比如,”捋捋凤袖,董皇后向旁侧走了两步,又回到原处,举目看向六道,“夜天诤?”
六道一动不动。
“再比如,夏紫痕?”
六道还是岿然不动。
“夜家?”董皇后继续猜测着。
皱起眉头,六道微微有些不耐烦起来,刚欲出声打断她的“异想天开”,董皇后却忽然抛出两个意想不到的字来:“天……下?”
六道仍然没说话,只是那眼瞳,急速地跳了一跳。
这便,足够了。
以一声冷笑,董皇后结束了今夜这番莫明其妙的谈话,只因为,她已经得到,她想要得到的。
一拂袍袖,董皇后转身便走,铁栅栏里,六道探出手来,向空中无力地抓了两抓,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