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属下陪你练练剑。”
“也好。”
傅沧泓言罢,转身回到殿里,可当他瞧着墙上那柄照影剑时,整个人又怔住了——一看到它,就忍不住想起她,一想起她,整个人就浑身不自在,像是少了块肉似的。
痛苦地闭上双眼,傅沧泓摇摇头,终于下定决心,沉声喊道:“火狼!”
“皇上!”
“立即备马,朕要去万相寺,要立即看到她!”
火狼再没有言语,而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半夜时分,两匹马在万相寺外停下,火狼先行跃下马背,近前叩响寺门。
橐橐脚步声传来,寺门开启,内里的僧人瞧见傅沧泓,不由大吃一惊,当即曲膝跪下:“参见皇上。”
傅沧泓摆手止住他,自己理理衣袍,已然抬步迈过门槛,盯着僧人光光的头皮道:“夫人下榻何处?”
寺僧赶紧爬起来,头前领路,将傅沧泓引至厢房前。
火狼和僧人离去,傅沧泓怔怔地站在房门前,一动不动。
她在做什么?
是不是已经睡熟了?
“吱呀”一声,房门忽然洞开,女子于模糊的夜色里抬起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
所有的矜持、参透、寂凉,忽然在这一刻,悉数化成了飞烟。
原来再怎样的慧悟,都敌不过这一刻的心意相通,魂灵相随。
所以情关,才是这世间最难过的。
“沧泓——”夜璃歌唤了一声,扑进他怀中,揪紧他的前襟,蓦然哭出声来。
傅沧泓抱着她,任她纵情发泄自己的痛苦与悲哀。
苦、乐、酸、甜、悲、喜……诸般交集,也许这红尘原本就是这样,不管是谁,都逃不过如斯的磋磨……
两人相拥着,在厢房里卧了一夜,天明之后,在夜璃歌的主持下,万相寺的方丈亲自为夭折的小皇子超度,立在佛相前,阖掌于胸,夜璃歌低声喃喃,愿孩子的魂灵能得安息。
又休息半日后,傅沧泓才携着夜璃歌返回宫中。
“沧泓,”将最后一口参汤饮尽,夜璃歌将碗搁到一旁,拿起手绢擦擦唇角,“从明日起,你就恢复例朝罢。”
“可是你——”
“我已经没事了。”夜璃歌神色平静,“这些日子,你耽搁的时间已经太多。”
“好。”傅沧泓点头。
……
咚,咚,咚——
随着一阵浑重的鼓声,文武百官们列队入殿,却见皇帝已然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首。
众臣不由一愣,而后互相交换着眼神。
“有事启奏。”
和往常一样,先是六部,然后是枢密院、御史台,一一出列奏报,皇帝的回复虽然较慢,但条理却甚是分明。
两个时辰悄然而过,鼓声再响,傅沧泓抬头,朝外面那轮昏黄的太阳看了眼,然后起身下了丹墀,退回内帏。
百官们依序步出龙极殿。
“冯大人,冯大人,”下了汉白玉石阶,礼部尚书邓云几步近前,攀扯住冯翊的衣袖,压低嗓音道,“咱们昨儿个商议的事,你怎么不奏?”
冯翊眯起眼来,朝他看了看:“那你呢?你为什么也不奏?”
邓云像是被人活生生塞进只螃蟹,作声不得。
极缓极慢地抽出衣袖,冯翊轻咳一声:“邓大人,咱们这做臣子的,多少也该体谅体谅人主的心情——你没瞧见皇上的模样吗?你觉得现在去说这事儿,合适吗?”
“那什么时候合适?”邓云脸上浮起几许恼怒。
冯翊莫棱两可地笑笑,没有说话。
或许,他们要说的那档子事儿,永远都不合适——对于外面的物议,皇帝心里定然跟明镜儿似的,可他——
该怎么说呢?
纵然身为旁观者,他也并不想诋毁帝后之间那份干净的感情。
夜璃歌只是暂时失去了一个孩子,凭借她的医术和强悍,不难复原,只要皇帝的心还在她身上,孩子迟早会有,他又何必在这时,去触怒皇帝,自讨无趣呢?
只是,他不急,皇帝不急,不等于其他的人也不急,很多人都非常地急,恨不得土里马上冒出位“储君”来,不是一位,而是很多位,傅姓皇族本来就血脉单薄,哦,现在是只剩下皇帝这根独苗,倘若没有后继者,不知道有多少野心家会蠢蠢欲动,想打这块“肥肉”的主意。
冯翊看得清楚,相信很多人也看得清楚,只是碍于皇帝的威严,不敢把这种尖锐的矛盾摆到台面上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