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沧泓瞪着他,眼里跳蹿着暴躁的光,忽然重重一拳砸在桌面上,低沉着嗓音嘶吼道:“去,给朕找,找几个女人来——”
“皇上,你说什么?”火狼大吃一惊。
“你没听到吗?”傅沧泓的嗓音蓦然提高了八度,“朕让你,去找几个女人来!越年轻漂亮越好!”
“皇上!”火狼却站着没动——他知道,傅沧泓现在正处于崩溃边缘,倘若他真这么做了,等他的狂躁平息,定然会后悔。
“去啊!”傅沧泓“呼”地站起身来,“朕就不信,没有她,没有她……”
他说着,眼里却怔怔地落下泪来——夜璃歌,你就那么狠吗?就那样,将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全都抛诸脑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火狼暗暗摇头,朝傅沧泓一拱手:“皇上,请好生歇息吧,属下命御厨房,给您煎碗醒酒汤。”
傅沧泓颓然地坐回椅中,无力阖上双眼。
爱得愈深,伤得便愈重,那些甜蜜的过往,如今回忆起来,点点滴滴,俱长成丛篷扎人的荆棘。
该怎么办?
她一直再没有消息,自己该怎么办?
灯影寂寂,满殿清凄,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
礼部尚书夏隆看着手中的单子,深深犯起踌躇——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简直搞得他快神经衰弱了——先是皇帝大丧,接着突然间风向遽变,皇帝要大婚。
一切从简。
可这一切如何从简法?
好歹是帝后,况且一边是皇室,一边是声名显赫的夜府,就算要从简,也简不到哪里去。
在部堂里辗转蹰思良久,夏隆将单子掖入袖中,走出礼部大门。
“老爷,去哪儿?”即有听差近前,打迭起笑脸道。
“章丞相府。”夏隆吩咐一声,倾身坐入轿中,官轿随即起行,朝章府而去。
章楚安正坐在院中喝茶,见夏隆走进,只略略动了动身子,冲他当胸抱拳:“夏大人。”
“见过丞相。”夏隆毕恭毕敬地施礼,然后提步近前,“皇上大婚之事,丞相知道吧?”
“这个自然,不是交待你全权处理吗?”
夏隆脸上的笑愈发谦卑:“就是,不知道这事该如何处理,所以才向丞相请示。”
“礼部不是有专门的典章制度吗?”
“这个——皇后的意思,是不欲张扬。”
章楚安闻言沉默——他隐约猜度得出,夜璃歌不欲张扬的缘由,是忌防着北宏那位。
“那就,一切从简吧。”
“可是,司空那边——”
“夜司空向来是个深明大义之人,不会因这点小事与你计较,你就放心吧。”章楚安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脸上的神色淡然依旧。
看着这样安泰的他,夏隆心中却始终觉得极不踏实,可又不便多言,最后只得作辞离去。
待他一离开,章楚安立即叫来管家章禄:“自即日起,昼夜闭紧门户,谢绝一切访客。”
“是。”章禄先是一怔,继而点点头,领命而去。
站起身来,章楚安来回在院中走动着,目光在扶疏花木上睃巡。
皇帝大婚……
想起这件折腾了许久的事,他的头就忍不住隐隐作痛。
他是个,嗯,没什么斗志的人,只想四平八稳做几年丞相,然后辞官归隐,是以,在朝堂之中,他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不刻意亲近谁,也不刻意疏远谁,即使是显隆如夜天诤。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聪明,多年宦海沉浮,该知晓的规则,他都是知晓的,这份通透,让他觉出,夜璃歌当真嫁给安阳涪顼,只怕非璃国之福,而其造成的后果究竟是什么,现在还很难料定。
如果——如果局势发生变动,他这个太平丞相,就很难说,到底能做,还是不能做了。
倘若不能,章楚安看着一丛快要开罢的虞美人,心下忽然有了主意。
……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无论宫中还是朝堂,没有人对帝后大婚之事说三道四。
安阳涪顼很安静,夜璃歌很安静,夜府和皇室,甚至整个炎京的百姓们,都很安静。
吉日定在三月十八。
御花园里琼花开遍,宫女们捧着礼服,为夜璃歌试装。
当她穿上凤冠霞帔之时,所有人均露出艳羡之色,反是夜璃歌本人,分外地淡然。
远远地,安阳涪顼走来,看见那天仙似的美人儿,当下立定,只默然瞧着,并不近前。
他最近的心境,有些奇怪。
是一种梦想实现之后的茫然,还有更加深沉的期待。
偶尔想想以后幸福的日子,他就会情不自禁地露出甜蜜的笑容,并且暗暗发誓,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会守护这个女子,守护他们的家园。
或者,这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心愿吧。
“涪顼。”
终于,夜璃歌看见了他,启唇轻唤一声。
“唉。”安阳涪顼答应着,迈步近前,携起她的手。
“好看吗?”夜璃歌脸上露出少见的天真笑容,用手拉拉裙幅。
“好看,很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安阳涪顼真心地赞美道。
“就你贫嘴。”夜璃歌抬手,刮刮他的鼻子。
见到他们郎情妾意的模样,所有的宫人均忍不住别开头,以手捂唇,轻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