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未说完,殿上被灵魑强行点跪、双膝被定格在地上的女子,不安分地扭动着上半身,冲他大喊,声音夹杂着愤怒和悲痛,以及强烈的希冀。
冥灵之泪大颗大颗地滚落面颊,她闭上眼睛,拼力挣扎,终于在各种情感的巨大冲击之下,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垂下头颅,上半身瘫瘫欲倒。
“你本该受这等惩罚,顺便遂了你的愿望也好。”绝彻双掌一击,立刻有两名鬼差从大殿两侧浮现,将昭涟带起,直上炼狱火城。
秦维洛依旧凝视着灰色的炼狱火城拱顶,轻声叹息,“你究竟有多爱他?”话音落到“他”字时忽然一重,带着一如既往的恨意。
白发苍苍的女子对他的恨已经习以为常,只淡淡地道,“就像你对他的恨那样。”
秦维洛嘴角泛起苦笑,“那确实够浓烈的了。”
之前聊了很久,现在疲倦了,他们不再说话,闭上眼睛,一面感受黑火噬体的痛楚,一面回忆过去,仿佛所有的过往都在黑火中呼啸着翻滚,被席卷着不断抛向高空,复又落下,不断循环。
炼狱火城的光阴无穷无尽,倘若有一天,那些过往被炙烤得干瘪苍白,他们该拿什么来慰藉余下的漫漫岁月?冥灵之心,怕也就真的不存在了罢,唯独剩下一副仅有虚无轮廓的躯壳,任黑火舔舐,再无痛感。
那红衣男子仿佛置身于一片红火之中,烈焰熊熊吐舌,却将他那孤决傲然的容颜与身躯衬托得无比冷清;那着浅黄色衣衫的女子容姿倾城,仿佛置身于一片云蒸雾霞之中,款款朝他而来。
刻骨铭心的模样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还有那么多的回忆,任岁月如何消磨,怕是也不会减少半许。
“嗖……”
似是铁钉被拔出灵体的声音响起,秦维洛眉头微微一凝,睁开双眼,朝响声来源的右侧火域看去,却一下子僵住了目光,心狠狠揪了一下,天,那是,那是……
她竟离世了!她竟被带到炼狱火城来了!
怎么回事?他身死人殁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名鬼差站在铁架面前,看着火卫将铁架上的亡灵一点一点地解下,他们之间,架着一名微垂着头的粉衣女子,应该是晕厥过去了,然而,感受到噬心的疼痛,她的身体开始剧烈的瑟缩起来。
秦维洛眷恋而心酸地注视着他在人世时的妻子,不知不觉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虽脱离了娇生惯养的躯体,然而,教她如何吃得了这等苦?
他痛惜无比,然而身陷囹圄,怎么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遭受此劫。
“啊!”粉衣女子痛呼一声,抱住双肩,手指穿透冥灵之体,插入半隐现的肩胛骨中,头霍然抬了起来,脸部扭曲无比,看到眼前的黑火无边地蔓延开去,她惊恐地四顾,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因难耐疼痛,身体缓缓委顿下去,然而,扫了一周,在触及到那双含泪的眸子时,她忽然呆住,仿佛有了力量,因难以言喻的震惊猛地踉跄一下之后站稳了身体。
那是……她的夫君?!
一袭白衣在漫目的黑火中纤尘不染,似万朵不化的雪花凝结而成,发束高冠,黑发散背搭胸,却是丝毫不乱,眉目温清若生时,此刻却含着泪光,怜惜不忍地注视着她。
“维洛,维洛……”她急切地呼唤,挣脱两名鬼差的束缚,奔向居中的火域,连同铁架一道抱住她的夫君,不顾钉住他身体,且穿透铁架的长钉末梢刺入她的手掌,浑身忍不住地颤抖。
“昭涟……”秦维洛念出这个他三年多来极少提到的名字,口头上竟觉得有些生疏,心却又愧疚又疼痛,本想问她为何离了人世,她的唇已经凑了上来,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不断辗转亲吻,缠绕织挪。
他心里漾起异样却熟悉的感觉,三年来,他无数次与简歆亲吻,平静深沉,却忽视了昭涟唇上的感觉,再度尝来,竟是如此的炽热疯狂。
回忆起与她在一起的几年,她每次的吻,又何尝不是这样?仿佛害怕失去,仿佛在坚决地挽留。
他同样热烈地回应她,像是久别重逢,也知她即将被束缚在右侧火域,可望却不可触,他要以这次吻表达他对她的爱,对她的愧疚,并将今后无法进行的亲吻提前弥补回来。
火卫已将右侧火域的灵体押走,铁架上空荡荡的,松垮地缠着铁蒺藜,长钉下垂,指向地面。那两名鬼差并没有过来强行分开这对恋灵,而是怔怔地面朝他们,窟窿嘴微微张开,没有五官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舒真只觉得心狠狠一扯,迅速移开目光。秦维洛最爱的是木简歆,等来的却是昭涟,但他们毕竟是相爱的,而她……那红衣国君对她仅仅是存有微弱的情意,即使简歆不在,他也不会真正选择她。
“呵呵呵……”绝彻注视着掌心的微观之镜,那对已是冥灵之身的男女吻得越是热烈,他越是兴奋,顾虑到殿上的十名灵魑,他刻意压低笑声,几不可闻,听起来宛若连续的叹息。
然而,仿佛想到什么,他的表情忽然凝住,僵冷的眼中泛起了一抹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