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孙知良换上大内总管的官服,战战兢兢地到御前去伺候,为皇帝更衣时,头垂地很低,再没有先前的从容之态。
皇帝看了看他,道:“哦,你来了。”
孙知良急忙跪下:“老奴辜负了陛下的心意,罪该万死。”
皇帝沉声“嗯”了一声:“起来,继续替朕更衣。”
孙知良又爬起来,小心翼翼地为皇帝系上衣带,抹平衣角的时候,听见皇帝问了一句:“辜负了朕什么心意?”
孙知良道:“老奴不该随意插手陛下的朝政,为陛下惹了大麻烦。”
“你的确不该对政事指手画脚,下不为例,”皇帝轻哼一声:“但朕气的不是这个。”
孙知良对他生气的原因心知肚明,此刻却装糊涂道:“老奴糊涂,还请陛下明示。”
皇帝又蹭蹭地上火,抬脚将孙知良踹翻在地上:“朕看你当真是糊涂了,竟然连自己犯了什么弥天大错都不知晓,枉费皇后在朕面前三番四次地为你美言,既然是这样,索性告老还乡,不要在朕跟前晃了。”
孙知良在地上滚了一遭,顾不上别的,赶紧跪好,连连叩头:“陛下,老奴不敢对陛下有任何隐瞒,老奴这一年在牢里日日夜夜都反思,整军屯一事,是老奴欠考虑了,才犯下了大错,但除此之外,老奴绝没有半分对陛下不忠不敬之处,请陛下明鉴。”
皇帝听他这样说,愈发火冒三丈,高声叫道:“吴卫,吴卫!”
候在门外的吴卫听到皇帝喊声,急忙弓着身子进殿:“老奴在!”
皇帝指着孙知良道:“撵出去撵出去,给他封一笔银子,让他出宫。”
吴卫看了孙知良一眼,后者正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哪里有半分先前大内总管趾高气扬的影子?然而他已经得了杭贵妃的训示,叫他无论如何先保住孙知良,于是也跟着跪了下来:“陛下息怒,长清真人特意嘱咐陛下,一定要心平气和,戒嗔戒怒。”
皇帝做了一个深呼吸,在殿中的椅子上坐下,让人进了一杯冷茶,端起来饮了,才道:“孙知良,你在朕身边时间不短了,朕对你一直放心的很,但你也知道朕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那日松求婚九公主一事有关两国安危,朕都已经嘱咐曹卿绝不可外穿,你为什么还将它捅了出去?”
孙知良做出一个瞠目结舌的表情:“陛下……陛下说的,可是老奴将公主的婚事捅了出去?”
皇帝怒视他,道:“当日得知那件事的除了朕和曹卿,便是殿中侍奉的内侍,朕宫中的内侍尽数归你管束,若非你授意,他们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和朕对着干。”
孙知良立刻大呼冤枉,将头在地上撞得砰砰响:“陛下可真的冤枉老奴了,老奴与那铁勒质子并无往来,何故要因为他而触陛下的逆鳞,况且那时辰老奴刚领了板子,正在住处将养,哪里有心思将公主的婚事捅出去。”
皇帝脸上依然有怒气残留,勉强压了性子,道:“继续说。”
孙知良抬起头,眉心殷虹一片,他头发也已经花白,脸上长了代表衰老的纹路,此刻都褶在了一起,显得可怜又无辜:“陛下是天下之主,这宫里的内侍宫女,都是上辈子修了福才来伺候陛下,陛下不乐意的事情,给奴才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做啊,更何况奴才们将这件事捅了出去,除了惹陛下龙颜大怒,什么好处都拿不到,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何故去做呢?”
皇帝的眉心紧紧皱起来,沉吟不语。
孙知良小心翼翼地觑了觑皇帝的表情,再接再厉道:“陛下,老奴在您身边服侍了一辈子了,老奴是个什么样的德行,陛下还不清楚吗,这件事,老奴真是冤枉啊。”
皇帝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停,又在他帽子边露出的鬓角上转了一圈,终于软了几分,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你?”
孙知良又叩头下去:“不是老奴。”
皇帝正要说话,殿门处忽然进来一个内侍,缩着脖子禀道:“长清真人求见。”
皇帝急忙站起来,向外迎了两步:“快请,快请。”
长清子今日换了一件青袍,麻布缝制,自他入宫后,皇帝令宫廷绣娘为他裁制了不少名贵丝绸做成的道袍,然而长清子却从来不穿,每日只着自己从宫外带来的陈旧袍子,却因此而显得愈发气质高华,似乎随时都能凭风而去。
“道长清晨求见,可是有什么要事?”
长清子看了皇帝一眼,皱了一下眉:“陛下又发脾气了。”
皇帝伸出手指,在眉心用力揉了揉:“一时间没能压住,发了两句火,不碍事吧。”
长清子凝神在皇帝脸上看了看:“不可再犯。”
皇帝急忙点头:“朕记下了。”
长清子“嗯”了一声,一甩拂尘:“贫道只是来告知陛下,今日将有祥瑞降临长安,请陛下做好准备。”
皇帝一瞬间激动起来:“祥瑞?需要朕设坛相迎吗?”
长清子摇了摇头:“陛下以寻常心接下,再去太庙祭祖一次便好。”
皇帝顾不上再管孙知良,急切地追问:“那祥瑞是什么?几时到长安?”
“待那祥瑞到了,陛下自然就知道了,”长清子说着,向皇帝鞠躬:“待那祥瑞入宫了,还请陛下请派人至三清殿知会贫道一声,贫道也好为祥瑞做场法事,感谢天神显灵。”
皇帝立刻便点头应了下来。长清子看着地上跪着的孙知良,轻轻叹了口气:“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