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于谦重重的深吸了口气,待段婉欣说的脸红脖子粗他才缓缓开口:“我依然不愿意,可是阿爷说这是他的心愿,作为他的孙子,我不会让他在泉下不瞑目,所以即便我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我还是会在十五岁的时候娶你过门,其实我从未说过会反对这门婚事,是你自己总也不相信罢了。”
段婉欣心里像吃了秤砣,总算放了心,她满脸得意,即便彭于谦一再强调他心里不愿意,可是能成为他的妻子,她便觉得高兴,至少可以日日在他的身边,她相信水滴石穿,总有一天会让他看到自己的好。
看着段婉欣的模样,彭于谦无奈的摇摇头,他的声音低低而起,带着几分释然与劝解:“你真的想好了吗?”
“什么?”段婉欣回过神来,怔怔的看过来。
“你真的想好要进我彭家的门吗?”
“当然,这是我爹和你爹的约定,而且老太爷也那么喜欢我,我爹也十分喜欢你……”
“我是问你,不是我爹,你爹,也不是老太爷或者其他,我是问你,你自己的心。”
段婉欣第一次见彭于谦如此和她说话,每次他回应她的只有那么几句话,“回去”,“走开”,“怎么又是你”……他还从未像现在这般在意过她的想法和感受,段婉欣显然有些失神,更有些落寞。
见段婉欣半天不说话,彭于谦的声音再次响起:“我问你并不是想得到什么特别的答案,如果你说些大道理我反而觉得好笑,更别说你会轻易说你就是喜欢我这样的话,何为喜欢?何为爱?恐怕连你爹爹那般经历沧桑的人也未必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年我娘也有这样一个机会,她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可是因为她的执拗,她嫁给了不爱她的人,所以她一生都只能活在牢笼里,她想走出去,所以偏激的选择了死,她以为那样便可以在我爹心里留下位置,可是她太傻了,傻到连我也忘记了她的模样,你觉得我娘是幸福的吗?她是彭家的女主人,就算爹不再了,她依然风光,可是她还是不快乐啊,你明白吗?”
“你是在劝我自动退出吗?”段婉欣咬着唇,泪眼婆娑,倔强的腮帮子鼓起来,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偏执。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也可以。”彭于谦似乎不想再做任何解释,有些话只是说给聪明人听。
“如果……如果我说不管会有什么苦,我都不怕呢?”段婉欣高高的抬起头,活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彭于谦微微一愣,他是知道她脾气的,只是对她的固执,他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深刻,半响,彭于谦突然暗暗一笑,悠悠道:“真是个傻丫头。”
一句傻丫头仿佛回到了那年初识,她问了好多问题,他不愿意回答便叫她傻丫头,已经很多年他没有如此亲昵的叫她了,今日突然叫了,段婉欣觉得所有的防线都崩塌了,她边哭边道:“我知道那个丫头比我机灵,我也知道你爱找那个丫头说话,我更知道老太爷也喜欢她,反正那个丫头赢得了你们的欢心,就因为她古灵精怪,就因为她给了老太爷一个特别的寿宴,所以你们就再也不喜欢我了,也不宠爱我了,你们不是都说一辈子会对我好的嘛,为什么都在骗我。”
大厅内飘满了段婉欣的哭闹声,彭于谦静静的看着,直到她哭累了,他才递过去一条素雅的手帕。
段婉欣没好气的接过来,将鼻涕泪水狠命的往上蹭着,彭于谦瞳孔收紧,半响后才道:“所以呢?所以你就设计了那些害人的戏码吗?”
段婉欣手下一滞,眼眸里闪过惊慌,她看着别处,手却胡乱的抓着糕点,失措道:“你说什么呢?”
“能轻易拿到不菲的春心散,能轻易收买老太爷身边的人放两个孩子进去,能让所有消息不惊动我的情况下让老太爷顺利喝下那两个孩子送去的药,都是你在背后做的吧。”
“不是!不是那样的!”段婉欣圆睁着两眼,大声道。
“真的不是那样吗?你看到我迟迟没给他们结算工钱,害怕我会真的留他们住下,后来你从茹儿那里打听到我只是在和其他歌舞坊联系,给刘木匠在镇里谋求一个稳定的生计,你便怕我和他们父女经常碰面,所以暗暗找寻机会,希望可以让我们彼此都产生误会,说不给他们父女工钱的谣言也是你散布出去的吧,骗那孩子说只要把药拿给老太爷,老太爷必然会替他们做主,你知道叫强子的孩子没什么心眼,又十分想做些什么在那丫头面前证明自己,所以就买通了其他下人主动和他套近乎,让他找到了你,是这样吗?”
“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那样的。”段婉欣极力否认着,满眼痛苦,她觉得仿佛失去了什么,虽然她知道她做的一切肯定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她也以为自己会无所谓,可是当彭于谦赤裸裸的将这些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了烈日之下,自己满是鲜血和不堪的人生。
段婉欣的防线渐渐崩溃,孩子的她紧紧抱着双臂,身子蜷缩在地上,双唇直打颤,那些字仿佛是从她嘴里蹦出来的,只听她哭诉着道:“我……其实……不想……老太爷死的,可是……可是……我却鬼迷心窍的放多了春心散。”
段婉欣抱作一团,像只可怜的猫咪,彭于谦静静的陪在她身边,他明明知道了一切,却已经没了恨她的力气,他的确失去了自己最亲的人,可是他也明白,对于阿爷来说,那何尝不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