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快到了,新柳村的街道上挂起了彩旗,家家户户的院门前挂起了大红灯笼,有的人家还在屋檐上吊起了各式各样的彩灯。听村里曾经在元宵节夜里坐火车经过村子的人说,新柳村的元宵节夜景特别美丽,像一座世外小城。多少年来,村里闹元宵的方式从未变过,就是扭秧歌,过去扭秧歌的多数是年轻姑娘们,而现在已不受年龄限制,谁想扭就可以扭,穿上鲜艳华丽的统一服饰,头上戴着同样的花,再画上淡淡的戏装,踩着鼓点,眉飞色舞地扭动着,豪放的舞姿,喜庆的气氛,带走了旧年里所有的烦恼,只是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男性扭秧歌的。男人们喜欢玩骑毛驴和车车灯,喝点酒,化化妆,扭起来逗乐了全场的男女老少们。给扭秧歌伴奏的铜器声也从未变过,可谓是经典,男女老少们都能很自然地哼出来。
元宵之夜,大队院子里人山人海,旧戏台旁竟然又有人摆起卖雪糕和冰糖葫芦的小摊,过去的人们觉得吃糖葫芦是一种奢侈,大人们只会给带出来不听话的小孩子们买一串,已是小孩子们上等的零食,后来吃糖葫芦变得很普遍,小孩子们想吃的时候自己用大人给的压岁钱去买,当饭吃都可以。而如今糖葫芦成了一种稀罕小吃,糖葫芦成了很多大人们摆酷或打发时间的道具。秧歌队扭到中场时,停下来站在铜器旁休息。围观的村人们一拥而上,靠近旺火烤火闲聊。嘈杂声中突然传出来一个尖细嗓门的女人声音:
“我做了保人,老贾买了老喜的院子。我就说了,外地人的胆子就是大,我告诉过他们那院子有点不对劲,在院子里死去的人多数是年轻的,可他们不怕,而且非买不可,不过话又说回来,总比他们睡在大街上好些!过去啊,我走过那院子时总觉得阴森森的,可现在不一样了,老贾一家人一连几天把那个院子的里里外外大扫得干干净净,还粉刷了墙,重糊了窗花纸,大门上贴了门神,现在经过那个院子的时候,觉得院子里火喷喷的!”
“这七女可真了不起啊,全村人公认的‘凶宅’都被你给卖了,如果七女有点文化,那里还用东奔西跑地说媒,早就当村长了!”人群有人戏说道。
前几天,离七女家不远的白老四家来了一家子远方亲戚。经过打听,她很快得知这家外地人由于老家连年受旱,庄稼收成实在不好,所以不得不迁出来投靠亲戚而另外谋生。一家有五口人,男人姓贾,女人随夫被叫作老贾女人;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二女儿二十刚出头,还未出嫁,现已经在县城的一家大酒店里都做了服务员;最小的女儿还在读小学。现在老贾俩口最要紧的事是有处院子住,总是住在白老四家也不妥。白老四自知人缘不广,而七女消息灵通,便把老贾买院子的事托付给了她。她盘算了一番,觉得划得来,帮了白老四就等于帮了老贾,以后秋收的时候就可以找老贾他们帮忙,另外以后方便替老贾的二女儿和三女儿说媒,于是就答应了。
“老贾不仅有了院子,还有了地种,也就算是大半个新柳村人了!”七女嗑着瓜子得意地说道。
“谁家的地啊?”有人问道。
“顺文家的所有荒地!”她大声说道。
顺文自幼母亲去世,和父亲哥哥相依为命,那年头,可想他们的日子有多么的苦了,但还是慢慢地熬过来了。哥哥文文成家几年后顺文也娶了媳妇,但在父亲财叔(村人这样叫他)给他分地时发生了点不愉快。跟文文相比,财叔少分给顺文两亩水浇地,但多分了十亩荒地,顺文知道父亲不是不舍得那两亩水浇地,而是地里有母亲的坟。多年来,每当父亲在那块地干活时,总会盯着坟看很久。在顺文的媳妇小叶看来,水浇地才是地,荒地一文不值,因为只要肯干,荒地多的是,所以不论顺文怎样劝说小叶,都不顶事,还说如果没有双伙沟那两亩水浇地,她就不跟顺文好好过日子。财叔经过几个无眠夜的考虑,最终决定把地分给他们。顺文成家后暂时同财叔住在一个院子,而文文早就买了院子。当文文的女儿凤儿半岁时,他们在村北也买了院子,并很快搬了过去,两口子为了能早日盖起新房子,就额外开辟出了十来亩荒地。可是他们逐渐发现两岁的凤儿跟正常的孩子不一样。凤儿走路时摇摇晃晃的,而且抓起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更奇怪的是她逢人就叫爸爸妈妈,就连一句三个字的话都不会说。本来小叶头胎没生儿子,似乎就差下了嫂子桂兰一截,何况是生了个不正常的女儿!
当凤儿五岁时,小叶又怀孕了,他们心有余悸,担心再生出个不正常的孩子,就一个凤儿,已经够让他们麻烦的了,同龄的孩子们都在大街上跑来跑去玩耍嬉戏,而凤儿连正常走几步都困难,就别提说话了,所以小叶很少出门,顺文在村人面前也很难抬起头。在凤儿四岁时,彻底失望的小叶想过把凤儿送出去,也行动过一次,被留在火车站凤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死死地抓住顺文的衣服,并撕心裂肺地嚎哭,小叶铁了心要留,而顺文在长痛和短痛之间选择了前者。此后,小叶并未接受凤儿。开始,他们忙的时候就会把凤儿留给财叔照料,后来,也就是小叶再次怀孕的时,小叶干脆就把凤儿一直留在财叔家,每个月定期给财叔送半袋白面,偶尔在过节时送碗肉菜过去。凤儿隔三差五就自己回来,但都被小叶拒之门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