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府的宅院很大,院落高大,重叠,前廊后厦,垂花门,影壁,隔断都十分讲究。各个门廊讲求按照八卦的乾和巽位开阖,院内有院,院外有园,院园相通却毫不局促。
贺明带着舅舅过了几座罩房,在厢房南面的花墙中间有一道垂花门。这扇门与东西厢房相通,门内是四扇木屏风,两旁还镶着漏窗。
过了这座门来到跨院,庭院粉墙环护,绿柳周垂,四扇绿油漆的木屏风上写着红斗方字“西园翰墨”。
二人进了一间耳室,这里是娄氏纳凉的地方。
四月的天候,草绿了,花红了,地气日益炎热,拂面的风丝儿都让人感到烦躁。
娄氏一直在耳室里小憩,贺明和舅舅娄彪来时候她刚起来不久,正对着铜镜梳头。
她心不在焉地握着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抬眼一看原来是兄弟到了,张亮了水润的眼眸,惊笑道:“娄彪,你不在嘉阳关,来这里做什么?”
贺明替舅舅回答说:“母亲,舅舅可以特意千辛万苦从嘉阳关带消息回来的。”
他一脸正色,又显得紧张,让娄氏感觉到这消息万分要紧。
娄氏眼色一慌,紧张地问道:“不曾听闻嘉阳关有要紧的事儿啊!”
贺明道:“舅舅在那里打听到宁王此番征讨夷狄吃了败仗,于是迁怒于朝廷,而恰巧朝廷的大臣将陛下弄丢了,宁王十有**会以此为借口出兵靖难进攻京师。”
娄彪点了点头。娄氏绷起脸,惊讶道:“居然有这种事情?哎呦,若是动了刀兵是怕老百姓要遭难了,咱们贺家还有多处买卖要经营呢!这一大仗恐怕也得跟着吃瓜捞了。”
娄彪对姐姐说:“打仗的事情嘛!无法抗拒,但这也是贺家的机遇啊!”
娄氏没听明白,纳罕地看着他。
贺明解释说:“舅舅查到宁王有许多钱,但打仗需要粮饷,这些宁王没有。所以得从民间来买。如果我们家能提前把附近的粮食都搜罗在一起,等待宁王起兵时卖给他,不仅可以坐拥巨额利润,待到宁王定鼎中原那日我们贺家说不定还能因此位极人臣呢!至少舅舅这个军曹就是大功一件。”
娄氏扯嘴角笑了笑,淡淡说:“是有些道理。”
紧跟着,她略略出神,明显是在考虑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给造反的军队提供粮草可不是普通人胆敢干的事情,一旦出了闪失可不止掉脑袋那么简单。她自己心里这一关首先就难以通过,且此事最好不能让丈夫和婆婆知晓。但这又谈何容易呢!
购买粮饷少说也得需要二十万两银子之巨大,只怕将贺家所有的铺面,田庄,矿产都抵押出去才行,而要做这些事情不经过贺老爷的点头是万不能成功的。
而务须说,贺老爷若是知道这些银子是花在替宁王购置军饷上是万不能答应的。
她对娄彪说道:“兄弟,你的想法很好,只是操作起来太困难了。”
娄彪没有言语,脸上呈着讪讪色。
娄氏双手叠放在一起,突然笑笑说:“本来我今天还想赏花呢!现在哪儿还有心情了?事情可以从长计议,兄弟你大老远的赶来,当姐姐怎能不尽心招待。那嘉阳关荒蛮,吃喝都没有好的,你就多在姐姐这里待上些日子,舒服舒服,放松放松。”
娄彪面带难色说:“可我是偷跑出来的。”
娄氏笑道:“既然都出来,现在回去也是挨罚,还不如多玩儿两天。”
娄彪点头答应。
娄氏吩咐厨房预备好酒好菜,带着二人出了院子。
这幢耳室是单开门,乃是内五间的其中一间。
“三正两耳”与贺府主轴上的正屋相通。这耳房和厢房之间有个过道儿,可以通到后院。
贺府的后院本身是一个大院儿,风火双檐,磨砖对缝,十分的堂皇气派。
后来老太太要住在这里,就将院子用院墙隔开成南北两个小院儿,贺家祖母居住在最后。
院子是砖地,雨过天晴的院子,不存水。院内有木砌的影壁墙,院里摆了许多盆花,还栽种了高大的石榴树,中间的大鱼缸后面支搭着宽大的天棚,用于夏天纳凉。今天的艳阳天正好享用。
几人走进了天棚,瞬间清凉了下来。
闲聊了一阵儿,酒菜已经备齐,端着菜盘的丫鬟鱼贯走来,将一盘盘精馔美食摆在桌子上。
娄氏一样样给兄弟介绍着菜肴,什么是走炸鸡,哪个是四喜丸子,荷叶春卷……
她边介绍边热情地劝说娄彪多吃,生怕他会吃不饱一般。
“你吃啊,吃啊!”
贺明见状故意吃醋地说:“母亲待舅舅都比待我要好。”
说得娄彪顺心,爽朗地哈哈大笑。
娄氏对儿子说:“你呀,什么时候当官儿了,娘也这么好好的伺候你。”
贺明道:“我才不稀罕当官儿呢!咱们家有舅舅一个做官的不就够了么!”
娄彪吃了几口菜,终于憋不住问娄氏道:“姐姐,你到底想让我在这里待几天啊?”
这话问得一语双关。娄氏让弟弟暂时待在贺家可并非热情招待改善生活那么简单,更主要的是她要在这几天充分思考为宁王筹备粮草的事情,弟弟冒死来给自己通告消息,怎能不给他个答复便让他走,娄彪岂不是空跑了一趟?
不过,因为要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娄氏在短时间没还真不敢冒然答应活着拒绝。
她想了半晌,最后深出三根手指,语气委婉地说:“三天。”